“这……还是你去吧。”
“咳咳咳,咳咳……”
坑底忽然响起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两人瞬间又紧张起来。
“小虫子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猴子瞥了一眼天龙,后者的双手到现在仍在止不住地颤抖,就知道天龙已没有再战之力。
“嗯,小心。”天龙并没有逞强,点点头提醒了一句。
猴子持着玄铁棍,极为谨慎地试探着靠近。
坑底,降龙半躺着,将头倚在凸起的岩石上,艰难地呼吸着。
他低着头,每一丝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已被烧焦,甚至碳化,危危可及地挂在裸露大半的骨架上。
没有一滴血。
血,早已被榨干,换取了刚才最后的那次站起。
降龙的余光捕捉到猴子正小心翼翼地从坑边向下看,他惨笑一声,有些唏嘘和自嘲:
“咳咳,放心吧,都结束了,咳咳咳……我就要死了。”
猴子仍没有放松,这个对手实在给他留下太过难以磨灭的印象。
永远打不倒。
永远会再站起来。
“他没有说谎。”天龙忽然走上来,看着降龙,目露敬意,“你是本龙至今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嗯?你是在侮辱我吗,小蛇?咳咳……”未曾想降龙根本不领情。
“本龙是给你面子。”天龙脸色一冷,感到龙属与生俱来的骄傲被狠狠冲击了一下。
“哼,龙?要是单独对上,你这样的蛟龙,吾信手可斩。”
降龙没有夸大。曾有蛟龙潜入藏经阁窃取佛陀真经,降龙半途拦下,就地斩杀,血雨三月不绝。
因为此功,降龙才能受封十八罗汉之位。
天龙也听说过此事,冷哼一声,也没争辩。
倒是猴子开口问道:“和尚,你为什么要拦我们?”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降龙艰难地摇摇头,没有解释,而是转头看向天龙。
“你知道这世上真正的龍吗?”
降龙忽然对着天龙开口。
真正的龍?
天龙有些疑惑,但仍然开口道:“那自然是我族。”
“呵呵,你应该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吧。依吾看,你应是东方四海龙族。四海龙族,自认为纵横四海莫能敌,掌管水司,兴云布雨,不过是夜郎自大,可谓贻笑大方。”
说到这,降龙忽然抬高了声音:
“固步自封,纵使越过了龙门,又岂可称真龙!”
“和尚,我问问,我问问,那个什么烛龙算不算真龙?”
猴子忽然想起这几日须菩提讲给他的一些见闻,跳出来说道。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身长千里,人面蛇身。”
降龙说到这,笑了笑,停下来,“既然斗战胜佛的果位在你身上,那想必是须菩提对你说的烛龙吧?”
猴子点点头。
降龙继续说:“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也。烛龙?不过是借着无名神人赐下的火精,在太阳照不到的狭小国度,才能做到所谓的睁眼为昼,闭目为夜,逞逞威风罢了。本身遇日则逸,见星则惧,算不了真龙。”
猴子听得连连点头,又问道:“那你行吗?”
降龙不由大笑,却险些没喘上气,咳了几声。
“我做不到啊。不过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说说大话怎么了?”
“所以,你说的真正的龍到底是什么?你说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龙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格外强烈,仿佛无比期待降龙的答案。
这时,降龙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竟吃力地直起上身,一字一顿,声音洪亮。
“吾法号降龙,直到我斩龙有功受封十八罗汉,人皆道我法号是冥冥中与此有缘。”
“其实,他们错了。”
“吾法号降龙,并非降伏妖龙,而是降生于龙前,真正的龍。”
说到这,降龙忽然仰望星宇,摘下蒙住眼的发带,在又一次战斗后,已全都看不见的双目皆擒着泪,幽幽说道:
“自始至终,吾都坚信,世人所谓龙者,皆非真龙也。”
降龙忽然坚定了声音。
“龍者,灵也。应雷而生,随电流形。”
短短十余字,天地变色。
一道紫霄神雷贯穿天穹。
降龙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其本无实体,而以万物为其外在。神散则身化万千,虚游太宇,逍遥九天;神聚则海水起立,云气具从,星斗伏拱。
舒体则八维不足以畅迹,节身则无间足以从容。
是云,是风,是雷,是雨。
常头枕星宿,尾接宇宙。是自然之集成,而非自然之生灵。生死于其无意,善恶于其无果。
应龙、青龙皆是如此。”
降龙每说一句,天地就多一种异象,煌煌天威就更胜一分。
说到“身化万千”三句,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天地分界。
说到“海水起立”三句,白日星现,天河倒倾,劫云万重。
说到“头枕星宿,尾接宇宙”,东方青龙七宿大亮,星斗相连,隐隐似见星云中青龙翻腾。
猴子和天龙都看得痴了。
失明的降龙似乎也看见了什么,空洞的眼眶滴下一颗晶莹的泪珠,喃喃自语道:“我看见了,终于,我又看见了……”
降龙不成人形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的安祥之色,呼吸渐渐减弱。
忽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安的事,又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