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墙壁,雪白的房顶,雪白的布帘,雪白的床单……张振江所入眼的一切都是雪白的。 战火硝烟下的王屯镇竟还有一片如此的纯净地。醒过来的张振江第一个笑容是那么的苦涩。是啊,苦涩。王屯镇保有如此一片净地,岂不正是捻军差劲的一明证嘛。腹部的真真剧痛提醒着他自己的伤势,张振江想坐起身子看一眼自己的伤口,被弹丸击穿腹部,那是必死的伤创,自己竟然活了?掀开身上的被单,挺身坐起。一股能让常人尖声大叫的剧痛袭来,张振江额头立刻渗出一层汗水。常人会忍不住大叫,张振江却不会叫。他可不是常人,他是捻军主帅张宗禹的亲族重将。牙齿咬得紧紧,硬忍着痛,半起身,背靠上了床头。伤口被包裹的一层一层。雪白的纱布正中被染红一段,但显然是止住血了。只这一点,刘暹军的军医就比捻军强出不止一个档次。捻军往日作战时被火器打中的伤员,许多人是伤口连血都止不住,活生生流血流尽流干而死。“你醒了?”似是听到了屋里的声音,一个身穿白褂白裤的少年走了进来。看着靠在床头的张振江道:“你最好躺下,不然伤口会开裂的。”这个少年和医护营许多的同龄人一起,都是刘暹为扩大军医规模而特意招收入军中的。除非战事紧张的时候,不然每日,这些少年都有固定的学习时间。老师会是军中招募的秀才教习,也可能是伯丁·斯坦福和舒伯特·杜克。而学习基础的医疗常识和担当医护工作,也会给他们未来的西医道路打下坚实的基础。刘暹的医护营里可是没女人的。就算从湖北到安徽到河南,一路奔波里遇到过太多太多流离失所被人贱卖的妇女,刘暹也从没动过用来做护士的心。那样太离经叛道了。绝对是这个时代的中国世俗所不能容忍的。就像那一句话:超越半步是天才,超越一步是疯子。这个时代的中国社会,刘暹聘请洋人大夫做军医,那就是‘半步’,可以理解。但要是用女护士,就是整整一大步,成为天下之间完完全全的异类了。实力还远不到丰满地步的刘暹,可不想被冠上‘异类’这个名号。张振江醒来不一刻钟,他刚从医护少年知道一些事情,刘暹人就亲自来到了房间。两人在房内说了两刻来钟,周边一个人没有,除了张振江,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刘暹要打什么注意了。就是被分来单独照顾张振江的那个小医徒,也只知道,镇台大人走后自己见到张振江时,人是满脸的怒气,肝火旺盛的很。这天晚上,张振江在王屯镇消失了。捻军大帐。张宗禹面无表情的端坐着,脑子中魔咒一样回想着侄子刚才落下的话——……就是这样的意思,把我送回来就是以示诚意。大伯要愿意,就留下马匹、洋枪。要是不愿意不相信,我人也回来了,可以放心的打王屯镇。“真够光棍——”刘暹赤、裸、裸的摆明了条件,可称是趁火打劫。但是亲侄生还,内心雀喜异常的张宗禹已经没有了原先那股对刘暹的切齿痛恨。人,是很难一连两次去自杀的。张宗禹原先被张振江的死刺激,才下定了决心要不惜代价的打破王屯镇,宰了刘暹。但今个白天被‘摆’了一道,现在亲侄子又活着命回来了,恨意消退的张宗禹再生不出那种‘你死我活’的坚定来。张宗禹要为整个捻军考虑。南下的鲁军,北上的淮军,最多再有两日就要杀到曹州。这两支清军相加有三万人,算上刘暹军,捻军虽然实力大增,剪除僧格林沁后又士气大涨,拼杀却还真的难说胜券十足。除非张宗禹等首领愿意拿捻军的根本——两万多马队,拼死硬杀。实力大涨的捻军在高楼寨伏击战的得益之后,现在就要承受人数暴涨却加的全是步队,所带来的麻烦了。——王屯镇牢牢挡住了他们西向的道路。有大队步队做累赘,捻军不可能绕王屯镇安心大胆的西去。捻军跟一个多月前入山东的那支全骑马队的捻军,已经完全是两支队伍了。若是那支捻军,休说挡在面前的是一个小小的镇子,就是一座府城,也能迅快如风的飙飞突过。他们在山东北上宁阳、东平、东阿、平阴、肥城,转头南下宁阳、兖州、邹县、滕县、峄县,经兰山、郯城进入江苏赣榆、海州、沐阳。旬月里飙飞突进两千里,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进军中‘飞’过了多少府县城池?哪一座城池又真切的挡住他们了?骤然间的队伍疾速扩大,利弊两半啊。……巨野,南清河。大批的山东绿营兵沿着河流向西南行进,河面上,上百艘船只满载军需粮秣的亦趋随行。山东巡抚丁宝桢的旗号也出现在了行军队列中,此战他亲自领兵。曹县,新中镇。刘铭传带领一万余淮军主力,在上万长夫的跟随下,杀气腾腾的直奔定陶。但速度绝不急行!如果这时候能有卫星定位,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淮军与鲁军,这几日的进军始终在保持一个相等的速度。刘铭传与鲁军的联系透过运河始终是在保持着的。两边虽然因僧格林沁的失踪都担负着泰山重担,却也更清楚——自己急不得。如因内心急迫就孤军突进,张宗禹抓到机会很打一顿怎么办?高楼寨那样的大败有过一次已经够了。北京正是恼火的时候,自己再败,可不就是火上浇油?三巨头发作起来,谁敢保证自己脑袋一定就能保住?所以战事上两人盘算的很清楚,刘暹军就是挨打的,吸引着捻军全部的仇恨。鲁军、淮军则配合密切的同步挤压,直到同一时间进入曹州战场。曹州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