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雷雨频繁,刚刚还是烈日当头,不一会的功夫就猝不及防的从天边滚来团团乌云,黑沉沉的天仿若要塌下来似的,一瞬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抽打着地面。
原本透亮的明厅因着阴沉的天气显得暗沉非常,还没到掌灯的时辰,所以只有供桌上的两盏烛火悠悠跳动着,一声惊雷响起,如豆的烛火剧烈摇摆起来,半晌才闪烁着缓了下来。
原本宽敞的堂屋因着挤进这么多的人而显得狭小而逼仄。在骤雨的冲刷下,地热不但没有消散,反而直往屋里钻,空气热而闷,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可贞等人所在的里间因为没有光线,更显阴暗。听着谈氏并顾仲贞顾仲德喑哑的嘶叫声,每个人的心里都是阴沉沉的。
尽管谈氏百般开脱,尽管顾仲德百般挣扎百般推诿。谈氏母子三人最终还是被施以家法了,不过到底,一百杖减为二十杖,不过又加了一则,罚三年月例。至于跪守香灯三年,是再不容更改的了。
最后发话的是顾仲利,他是二房长子,顾浩然不在,他就是名正言顺的顶门立户当家主事之人。他发了话,自是无人敢不听。又因着谈氏母子三人做下的事,家下众人更会觉得顾仲利为人仁厚。
顾仲利确实算得上仁厚,起码他不曾让人扒拉了谈氏母子三人的裤子再笞杖。这种“去衣受杖”的刑罚,精神上的侮辱远远胜于皮肉上的痛楚。
不知道是顾仲利的关照还是秦管家的不忍,那二十杖打得并不十分重。
可显然,谈氏并不领情。
可贞瞧着,谈氏不仅不会领情,怕是从此更是恨上了所有人了……
林氏领着可贞送了秦嬷嬷回屋,进了门,秦嬷嬷摒了半晌的一口气倏地漏了下去,把众人唬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悠悠吸了一口气,两行眼泪瞬间滚了下来。
秦大婶子忙给秦嬷嬷顺着气道:“娘,您别跟二姨娘一般见识,她就是个混的。”
秦大婶子早年间性子十分火爆,点火就着。后来成了亲生了孩子管了事已是好了很多了,可是见自家老婆婆如此伤心,暴脾气又上来了,又道:“娘,咱不生气了。为了她气成这样,再是不值得的。”
秦二婶子倒了盏温水喂着秦嬷嬷一点一点地喝了下去,“娘,大嫂说得对,您身子还没好,再是不能动气了……放宽心歇会,马上就要吃药了。”
秦嬷嬷攥着林氏的手,老泪纵横,“这么多年了,我待她不比阿欣差。您才来了几年,她竟这样说,真是,真是……”
“您还不知道二姨娘的性子?只不过一时气急了,算不得数的。”林氏也劝道,语气亲昵。
“什么气急了算不得数,您就知道哄我……这么多年了,我为她操了多少心,她但凡懂事些,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年纪越大越不懂事……”秦嬷嬷倒真是把谈氏当自家的孩子来看了。
坐在一旁的可贞垂了垂眼。
又勉强说了会子话,看秦嬷嬷已是有了倦意,林氏便带着可贞告辞了,秦嬷嬷虽则在林氏的阻拦下没有起身,可到底坐了起来,又命秦大婶子秦二婶子亲自送了出来。
雨已经歇住了,天井里淤积的雨水也已泄得差不得了。母女俩携着手并肩走着。林氏几次想和可贞说话,却见可贞始终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好放慢脚步。
可贞的确在发愣,想的不是谈氏,而是林氏,满脑子都是秦嬷嬷婆媳三人对林氏的态度。太恭敬了,比对袁氏几人都恭敬的多的多。按说林氏和秦嬷嬷家是亲戚,私底下怎么也这么恭敬……
回到屋里,已是黄昏时分了。因着今儿厨房出了事儿。马大娘整顿了一二,稍稍耽误了点时间,虽说过了哺食的时辰,可哺食才刚刚送到。
林氏不急着吃饭,而是急着劝慰可贞,“蕴儿有心事吗?要不要和姨娘讲讲?”
可贞吁了口气,“只是有些害怕。”虽好奇,可毕竟都是林氏的私事,可贞又想问又不想问,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蕴儿不怕,这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不做错事儿,就没什么好怕的……”林氏想把可贞揽在怀里,又怕热着可贞,只一下一下地抚着可贞的背。
“幸好有您,要不我也闯祸了。”可贞瘪了瘪嘴道。
林氏知道可贞说的是针线活的事儿,摩挲着可贞的脑袋瓜,抿了抿嘴道:“姨娘只盼着蕴儿好罢了。”
可贞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母女俩一道用过粥,已是月上柳梢头了,林氏安顿好可贞便回了房,可贞时隔好久,又在床上贴起了饼子。
不做错事?哪有这么简单!只不过吃了几次肉,这放在以往,这都不算事儿。可在这,谈氏母子被打了二十大板不说,罚了三年月例不说,还得在计氏灵前跪三年。三年,不是三个月,更不是三天,可贞想想都闷气。还有钟四姑娘,虽然不用受罚,可闹得那样大,不孝的名头已然是传出来了,维贞顾仲利已经打算去信耿家了。
看来自己还得多看点书了。因着小姑娘毕竟才七八岁,虽已启蒙,识得的字也已是不少,但正经看过的书还不多。可贞更是个连三字经都背不全的主儿。原本还想着先把针线练熟,慢慢地来念书学繁体字的,可现在看来竟是得同步进行了。
连谈氏都知道“有疾则饮酒食肉”,可自己却后来才知道那是《礼记》里的话儿。
翌日一早,可贞向林氏言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