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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向晚。
春愁河畔灯火粼粼。
残雪未融,却挡不住岁末的喜庆。
楚腰馆门前已经换上了一溜茜纱红灯,灯上的流苏随风晃动,招招摇摇地甚为惹眼。
小丫头端着铜盆,胳膊上搭着手巾。
香豆面的盒子放在一边,专门用来洗手的。
姹儿姨把手洗了,叫小丫头下去。
到观音大士的绣像前,点了炷香,虔诚叩拜。
低声念诵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你保佑我儿八郎,平安有福,早日学成。”
自从苏好意随司马兰台离开天都,姹儿姨便早晚一炷香,为的都是苏好意。
楼下的姑娘们已经开始招呼客人,戏台上响起了丝弦,夜戏开了。
“您老晚饭没怎么吃,后厨新做好的芙蓉糕,配了香茶,您好歹再吃一口。”软玉进了门,手里托着一个点心盘子。
“我不饿,”姹儿姨不想吃:“上了年纪晚上只想喝粥,多吃一点就胀得慌。”
“八郎不在家没人哄你开心了,”软玉轻叹口气坐下来,仍旧把盘子放到姹儿姨面前:“胃口比先前差了好些。八郎走时特意托我照看你,等她明年回来见你瘦了一定要怪我不尽心。”
“是我自己吃不下,怪你什么事。”姹儿姨笑了:“我是想着她的信应该也快到了,收到她上封信还是一个月前呢。”
“那里课业必是极繁重的,她又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软玉知道姹儿姨是担心苏好意:“况且有兰台公子在那里,有什么事自有他照应。八郎是个伶透精刮的人,必然什么事也没有。”
“说的也是,”姹儿姨笑了:“有时候没有消息反倒好。”
楼下没什么事,软玉便陪着姹儿姨在楼上聊天。
“说起来,您头午去相思阁,高家的小少爷还跑过来了。”软玉帮姹儿姨寻头上的白发,找到一根就轻轻拔去。
“吉星少爷来做什么?”姹儿姨手里把玩着一只绿玉钗,钗头嵌了宝石,蓝绿相衬,很压得住颜色。
“能做什么?不过是趁他家大老爷不在家跑出来玩儿罢了。以前八郎在的时候,他得空就到这儿来。如今八郎不在家,他跑空头也要来看看,真是个痴心的孩子。”软玉笑言。
“他们打小一块儿玩儿起来的,情笃得很,”姹儿姨幽幽长叹:“那孩子是真的好,只是门第实在太高了。八郎与他相交,自是越来越要注意分寸的。”
“夜还长着呢,不如我把常妈王妈叫上来摸骨牌。”软玉道:“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客人也不算多,外地的能回家的都回家了。”姹儿姨往楼下张了张说:“小三子他们账收的差不多了吧?明日后日的该给大伙儿发钱了。”
软玉听了忍不住笑,说道:”那我得在发钱之前先从您那儿赢些过来。”
明角灯里的蜡烛燃下去一半,骨牌也早摸过了十几圈。
姹儿姨赢多输少,觉得没什么兴头了,索性把牌一推,说道:“不玩了,我赢的这些你们三个分了吧!”
话音未落,楼下吵嚷起来。
软玉等人听了听,是宋家三少爷喝多了,跟别的客人口角。
“不该我说,这宋三少还真是上不了高台盘,”软玉撇嘴道:“宋老爷算得上是个正直的,他这儿子可半点儿不像他爹。”
“自从八郎帮宋老爷做成了买卖,他便只准这三少爷到咱们这里来了,”姹儿姨道:“他只管来,账都是他们管家给结的。”
“也就是八郎,”软玉笑:“换个人那宋老爷都不买账。”
这么说着那宋三少在楼下越闹得不像了,姹儿姨待要下楼去。
却见外头走进几个人来,黑衣黑帽,为首的丧着一张白脸,一脚把宋三少踢了出去。
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动。
这伙人来去如风,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等他们走了,那两个打牌的婆子也早分了钱下楼去了。
软玉向姹儿姨道:“这权大人还是惦记着小耗子的吧?说起来他也算是位高权重了,对八郎一直不错。”
“他这样的活阎王,平日里对人冷惯了,一旦对谁懂了心思,必是要从那人那里得些暖意。”姹儿姨道:“他对八郎反常,自然是存了别样的心思。只是他得罪了太多人,将来只怕难得善终。”
权倾世隔三差五就会路过楚腰馆门前,但从不进去。
今天是听见里头打架才进去的。
踹了人就出来,一刻也没多留。
宋三少被他踢了,连个屁也不敢放,老老实实回家去了。
权倾世面无人色地走在街上,像戴了一张纸糊的面具,周围的人只要不是瞎子,都自动退避三舍。
一个卖栗子的小摊支在路边,权倾世忽地停住。
他身后的随从也都忙站住,卖栗子的小贩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来一斤糖炒栗子。”权倾世的声音冷而硬,像寒无鞘匕首。
小贩哆嗦着盛了一份递给他,直到权倾世走出去好远,他才看见丢在摊位上的一块碎银子。
回到住处,权倾世把栗子一颗颗剥了,喂给那只黑猫吃。
尽管那个人说他已经不喜欢吃栗子了。
可曾经喜欢过,就还是会喜欢的吧?
吉星在灯下读苏好意的信,都是旧信了,不知读了多少遍。
“八郎,你快回来吧!仙源山有什么好?”吉星小声嘀咕:“我真后悔没留下你,七哥不该带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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