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前,柳晓楠收到谷雨的回信,信件依然寄到学校,他带回纺织厂宿舍才拆开。
我的小老弟:你好!
读了你的信,我很伤心,犹如当年我离开农村,我留给你一箱书,你为我抓了几只螃蟹。伤心的不是因为你的退缩和绝情,而是你的痛苦无奈与挣扎。或许,我们各自都生错了人家。
谁之错?谁都没有错!
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和决断,像掐断一根线一样掐断一段感情。线掐断了可以接上,顶多留下一个疙瘩,感情掐断了还能接上吗?
我们的感情不是心血来潮,也不同于一见钟情。正如你所说,友谊地久天长,爱情为什么不能天长地久?
我不想跟你讨论爱情的归宿,心里很乱,也很烦。你可以不拖泥带水,潇洒地挥挥手,我做不到,做不到!
我不是浪花,你也不是海岸,你的“再守候千年”才是货真价实的假设与幻觉。你何不多想想“我们一起钓蜻蜓”的快乐时光,如果这个都不能让你有所留恋,“你给我一粒种子,我还你一棵大树”便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和选择,时隔多年在纺织厂重逢,你一直怀有这样那样的忧虑,这不怪你。坦率地说,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你的决断是理性的,可我做不到你那样的理性。我不甘心,我们曾经分离过,好不容易相聚相爱,眼睁睁地看着你远走高飞,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既然暂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如先把感情放到一边。我们有着各自的事业追求,我们都还年轻,我们还有时间,先不要急于下结论,好吗?
你说过的,把难以解决的问题交给时间,那就让时间去验证我们的爱情。
走进大学校园是你的梦想,思想和工作能力的提升也是我的梦想。你如饥似渴,我如鱼得水;你追求你的高雅,我追求我的世俗;你想洞悉人的心灵世界,我想驾驭人的现实生活。各自努力吧。
国庆节期间我不回滨城,在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能陪你过节了。我的那些照片,是干部学院的一个同学帮我拍摄的,水平很高吧?
晃瞎一大帮小女生不足为奇,晃瞎你的狗眼才是我的真实目的。你要妥善保管好,一张都不准丢,否则有你好看的。
我这边的学习也很紧张,要学习很多课程,隔了这么多年重新坐回教室,真有点坐不住,脑袋里常常溜号。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想起我们在一起时的种种过往和甜蜜的瞬间,我的心便没处放,不得片刻安宁。
不说了,说多了不知人家爱不爱听。人家的身边有会织毛衣的青梅竹马,有志同道合的小师妹,有一大帮明目张胆爱慕追求的小女生,我在不在身边依旧快乐得不得了。
祝你的耳朵安好!
想你爱你的谷雨
一九八七年九月二十五日夜
读罢谷雨的来信,柳晓楠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盲目地俯瞰着城市和厂区。万家灯火璀璨,演绎着纷繁的黑白世界;街灯似一条凝固的河,弯弯曲曲,起起伏伏。
九月三十日中午,上完最后一节课,能回家的学生都陆续地离校回家过节。按照事先的约定,柳晓楠和孟想想没在学校吃午饭,怕时间来不及。
两个人乘坐公交车直奔长途汽车站,先买了车票,看看还有一点时间,才找了一家小餐馆要了两碗羊汤和两个火勺垫垫肚子。
孟想想就着火勺喝着羊汤,不时抬起头盯着柳晓楠,胆怯而迷惘。谜底不揭晓她的心里会一直忐忑下去。
柳晓楠笑着:“大师兄获得读大学的机会实属不易,不会冒险当人贩子。拿出你独自走山路和独自闯滨城的勇气,什么也不要去想,只当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孟想想换了一身以前在家时穿过的花布衣衫,干净朴素而土气,彻彻底底变回一个典型的山区小姑娘的摸样,倒显得自然得体了。
她捧起碗仰脖喝尽羊汤,平视着柳晓楠说:“我倒不是担心害怕,我相信大师兄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猜不到大师兄要给我看一件什么厚重的遗存。”
“你想象不到的,别浪费脑细胞了。”柳晓楠看了一眼手表说:“快检票了,再过两个多小时,你自会得到你意想不到的答案。”
检票上车,长途客车驶出市区,一路疾驰。车窗外广阔田野的金黄秋色,吸引住孟想想贪恋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车窗外。
车窗上映着一张俏生生的面容,两只眼睛隐隐地闪着泪光,印刻在不断变换的流动的背景当中。
她一定是想家了。柳晓楠不忍打破这宁静的画面,不忍搅乱她思乡的心绪,一路保持着沉默。这是一次普通之旅,这是一次跨世纪之旅;原本并没有特殊的含义,原本就不能用任何世俗的含义去定义。
天空上飘过来一片云,那片云本身没有任何含义,也没有人去给那片云下任何的定义。
柳晓楠微微扭头,隔着孟想想望向车窗外,他的影子成为她的影子的背景。影子前后重叠,在广阔的背景中流动,他注视着她影子的眼睛,她影子的眼睛注视着他。
两个小时后,长途客车缓缓驶入复州城,有人下车卸货。孟想想转过头问柳晓楠:“大师兄,这是到哪儿了?”
“这座古城叫复州城。”柳晓楠指着二中的方向说:“那边不远有所高中,我在那里复课一年。咱们辅导员岳雪莲岳老师,少年时期也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