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称得上过去?王师傅,你比谁都清楚,不过是一年前。”柳晓楠转头问农村大哥:“大哥,当年王师傅回城,你能忘了王师傅吗?”
没等农村大哥回答,王艾青抢先说道:“那是两码事。我和你大哥已经结婚好多年,有了家有了孩子,是你们两个情窦初开的小青年互有好感能比的吗?别跟我说爱不爱的,错过了便是一生,谁都得往前走。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大家都知道,伍艳丽在厂里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过工作几年,她能上长白班,是你暗地里给办的吧?”
柳晓楠点头应是,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大家坐在一起一分析,首先想到的是你,别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王艾青撇着嘴,有点恨他不争气:“伍艳丽知不知道你这番好心、领不领你的这份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比你快乐得多。对象家条件好,上下班有说有笑的,天天约会看电影,可不像你还放在心上。醒醒吧,小伙子,谷雨才是能配得上你的好姑娘。”
柳晓楠索性说个痛快:“我总是在想,如果我能跟伍艳丽走到一起,我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累,心累。”
王艾青真生气了,脸色少有的严厉:“你心里装着两个人,能不累吗?我可警告你,晓楠,不要自毁前程。”
柳晓楠难堪地咧嘴一笑:“王师傅,我是不是特别地傻?”
话虽这么说,他依然相信海边小树林里的那个初吻是真实的,是一个女孩最为宝贵的第一次。他们相约以后各自都要好好生活的,自然希望她幸福快乐,那条马海毛白围脖将成为他一生的珍藏。
王艾青手指点着柳晓楠的脑门,又急又气:“你浑身冒傻气,都傻透腔了。”
农村大哥在一旁说道:“晓楠如果是个精明的人,他应当跟领导阶层多走动走动,怎么还会像兄弟一样来咱们家串门?跟咱们说心里话?”
王艾青的劝解警告,不会让那个小鹿一样的身影从柳晓楠的大脑中彻底消失,不过,该办的正事还是要办。
第二天一大早,柳晓楠乘火车赶在中午前回到家里。下午从母亲手里拿了户口本,骑着自行车来到乡派出所户籍管理处,顺利地办妥户口迁移手续。
户口本上长子的那一页,盖上了“户口已迁出”的长方形印章,他不再是柳子街村的村民。
柳晓楠站在关先生留给他的那块石碑前,面色凝重怅然若失。
石碑上沾满了泥土,另有一大摊面包状的新鲜牛粪,字迹已然被污物覆盖模糊不清无法辨认。但石碑上的文字已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大清雍正年间,山东府栖霞县李家庄柳氏三兄弟,因家境贫寒迁徙至辽南复州城潮头村,繁衍生息......
他依稀地记得关先生的摸样,记得关先生是如何把自己领到这块石碑前,记得奶奶如何督促自己经常来临摹关先生的书体;当然,他更不会忘记那年冬天人为的火灾肆虐,柳子街被烧成一片焦土,父亲命他在数九寒天蹲在石碑上临摹,让人们记起祖辈的艰辛与荣光......
岳雪莲建议他用这块石碑压住文字中的浮躁之气,效果奇佳,这块石碑已成为他生命中的压舱石。每当需要冷静,需要认清自己的时候,他都会在自己的心中把这块石碑竖立起来。
今天,彻底脱离这块生养他的土地,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兴奋和轻松。
母亲依旧劳累,叔叔和二丫仍在为生活起早贪黑地奔波;四哥依然打着光棍,整日与半导体收音机和两匹马为伍,不知心中还想不想着那个年轻寡妇。
柳其顺和他的媳妇没有一天不吵闹,他柳晓楠的成功无形当中成为他们夫妻矛盾的导火索:一个说你看看人家柳晓楠多有本事,另一个说你看好他当年怎么不嫁给他,这山望得那山高,你问问柳晓楠看没看上你?
关得玉三叔依旧耕种着仅他一人份、少的可伶的几垄地,依旧为村民跑腿办事;父亲依旧钻研他的农业科技,家里的农业书籍不断增多。两个人经常坐在一起商讨,等父亲退休后,如何改变村民落后的耕作方式,提高农作物的产量。
当年父亲在一个寒冬之夜,眼含冰冷的泪水逃离了柳子街,是否想到柳子街依旧是他的灵魂回归处?今天自己带着成功与自豪走出这片土地,毫无眷恋之情,若干年后,是否会像父亲一样找到灵魂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