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的盲人母亲,一听白苓这么说后,哇地一声,哀嚎了几声,然后边哀嚎着,边说:“我这瞎眼老婆子不中用,说话颠三倒四,竟说胡话,在家里也没甚大作用,到难为了我这姑娘,天天见地,为我操心。”
此时在吴忌眼中,白苓盲人母亲的头像,仿佛被放大无数倍,她母亲面孔上,每一处的细节都是那么清晰,仿佛就是一张放大的油画一般。
白苓的母亲年纪大约在六十岁上下,可与之不匹配的,就属她这张脸,较之同龄年纪的老人要苍老许多。
老人满脸都是让风霜和岁月吹拂过的痕迹,每一处肌肤上都充斥着皱纹,由于总是翻动着眼白,她大生生的眼睛,此时竟有些让人觉得吓人。
吴忌同情白苓的遭遇,但是他又觉得无能为力:在当代中国,人口已经逐渐步入老龄化,现在老龄人口,大约在四个亿至五个亿之间,而光是依靠政府的力量,不足以实现老人的养老问题。
就像是中国传统观念中提倡的那样,百善孝为先,一般不算是富裕的家庭,选择养老的方式,大多数是居家养老。老人的日常起居由子女照顾。
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像是白苓这个岁数的年轻人,绝大多数都为独生子女,可想而知,一个人既要照顾老人,又要从事工作,其生活重担不言而喻。
但像白苓这样的特殊家庭,更是一个例外,她母亲是残疾人,这就促使白苓付出的,要比常人多上百倍。
自己母亲情绪失控,自己个儿看在眼里,着急在心里,一时间白苓手足无措,摸了摸老人的手,又伸手为老人擦拭眼泪,又忍不住眼中的泪花,像是泉水一般滚滚流淌而下。
白苓和她母亲就在餐桌前泪眼婆娑。
吴忌心里不是滋味:悔恨自己早知现在,不该当初,胡乱猜忌白苓,非得要白苓将家人带出,这才引起这一段插曲,此时却也眼泪汪汪。
到底是白苓母亲人老事故,到最后竟先不哭,转而颤颤巍巍伸出手去,为自己擦干眼泪,然后破涕为笑,边伸手一把抓住白苓白皙而修长的手,边说:“客人来了,我这当妈的,到先哭了,叫客人笑话,我不哭不哭。”
白苓母亲转而扭头,就像是刚才一样翻着眼白,“孩子,刚才吓着你了?”
“没有,”吴忌说,“是我要白苓让您老人家出来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吴忌的父亲,吴永虽然是个农民,但是做人的道理总揣摩过,他总想着自己家里的日子不好过,这天下的人家都会像是他家一样日子过的清贫,所以在吴忌小时候,他就时常教导吴忌,他揣摩过的人生观:
做人要脚踏实地,却学不得浮夸,为人处事要厚道,千万莫做伤天害理之事。
尽管吴永的人生阅历,绝大多数时间,就在自家门口那几块儿垛田上,偶尔也会去城里集市上,卖些时令的蔬菜,和节省下来的口粮。
但他却把幻想的,当做了真实的,把理想化的,当做了应当如此的,就像是闭门造车般偷偷构造出他认为近乎完美的人生观,又沾沾自喜地将他揣摩出来的人生观,像是传授武功秘籍一样偷偷地传授给吴忌,而每当深夜来临之际,他又会因此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觉,但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社会就是一个大染缸,每一个处在这社会中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被染成各种各样的颜色。
吴忌文化程度很高,但是吴忌生来就有缺陷,就像是他老子传授给他的人生,本就应该在虚无缥缈的世界出现,而不是在现实中出现那样,在人情世故方面吴忌头脑中的感性往往要取代理性的位置做傻事儿。
吴忌话一说完,眼泪就夺眶而出,仿佛流淌的两道清泉,冲刷过他面颊。同时他从裤兜里掏出五百元钱,随手就递到了白苓瞎眼母亲面前。
“阿姨,我初次来您家,也没带什么,这点钱算是给你买营养品的。”吴忌紧接着,就将五百元钱放在桌上,然后回手擦拭了一下眼泪。
白苓母亲翻动眼白,“孩子,这怎么使得?”
说着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在桌面上摸,但是却先摸到了豆浆碗沿上。
豆浆碗动了一下,然后碗中的豆浆就荡漾起来,少许的豆浆又溢到桌布上。
白苓母亲收回手,然后说:
“白苓,还不快给吴忌拿回去。”
白苓擦拭了一下眼泪,然后伸出修长而白皙的小手,一把抓起五百元钱,然后递到吴忌面前,“吴经理这怎么使得,初次来到我家就让你破费?”
吴忌连忙摆手,然后说:“钱不多,你拿着,就算是我寥表一下心意。”
白苓修长而白皙的小手头一次抓住吴忌的手,然后把自己手里的五百元钱塞到吴忌手里。吴忌随手抓住白苓的手,然后又把钱塞回白苓手里。
一来二去的,这餐桌上就看吴忌和白苓来回塞钱,白苓瞎眼母亲翻眼白。
你来我往撕扯了半天,最后吴忌急了,一甩手就将团成团的五百元钱甩在地上,双手抱在前胸,然后说:“这钱,你白苓不要,我也不要了。”
他也不去看白苓,扭着头气鼓鼓地瞅着餐厅中,裱上框的素描铅笔画——一匹黑色的骏马,扬蹄嘶鸣。
气氛就僵持在这儿了,白苓怔怔地瞅着吴忌,脸蛋上却憋得通红了。
“孩子收下这钱,”白苓瞎眼母亲在翻动着眼白时说,“就相当于收下了一份情义,日后,你记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