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做了半生,却被贾琮一个眼神触动,这位天子也真是醉了。
然而,人与人交往很玄妙,就如同男子与女子一见钟情一般,男子与男子相交也是刹那间的感觉。
初次相见,若是看对了眼,那就会无条件地信任,无论怎样都觉得对方可信任。若是看得不对眼,就算是对方再品行高洁都不会喜欢。
说到底,人进化了亿万年,到底还是无法摆脱最初的感性。
皇上与贾琮就是如此,一见面便惺惺相惜。一个大胆到可怜竟敢可怜天子;一个柔弱到被一个眼神就融化了。
刹那间的眼神交流而已,二人竟然觉得对方是知己。
贾琮目光中的怜惜色越浓,天子益发心潮澎湃,益发自惜自怜。
都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因着阳光正烈,把二人团团包裹在炫目的阳光中,北静王在一旁看得有些头晕,却不曾发现其中的玄机。他心里着急得很,冷汗悄然湿透了衣背。
七彩斑斓的阳光中,他只能看见皇上与贾琮相对而立,一个是权势滔天的真龙天子,一个是气宇轩昂的美少年,二人皆其实不凡,对峙顾盼。
这一生,北静王还没见过哪个人敢如此大胆,面对天子却不卑躬屈膝。
他这里正心慌,等着皇上雷霆一怒,谁知平日那眼里不揉沙子的圣上只淡淡问了一句:“你就是贾琮?”
贾琮略微点点头:“正是。”
北静王浑身凉气直冒:贾琮也忒胆大了些,竟敢如此和皇上对答。
更出他意料之外的是,皇上依旧没有动怒,只是点点头说道:“很好,随我来。”
说罢,皇上一转身,背负着双手便进了勤政殿,龙袍上用金丝刺绣的龙更显得栩栩如生,金光灿烂。
眼见皇上不徐不疾走在前面,贾琮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北静王怔了怔,慌忙小跑了两步,随着二人也进了勤政殿。
宽敞殿内不冷不热,一片肃穆安静。
当朝天子端坐在书案后,盯着北静王与贾琮一语不发。贾琮乖乖站立,目光平静澄清,与天子目光相触。北静王眼底却不知为什么有一丝慌乱,稍稍偏开了天子的目光,直盯着他胸口金灿灿的龙鳞。
时光仿佛凝滞。
“坐吧。”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抬手指了指书案对面的几把椅子。
“是,谢皇上。”
北静王恭恭敬敬行礼,礼毕,他这才端端正正坐下。
贾琮有样儿学样儿,同样是谢过了皇上,规规矩矩坐在北静王身边。
皇上有一丝恼怒:北静王是朕的宠臣,这才有资格在勤政殿落座,你贾琮算什么,竟然也敢如此大大咧咧地说坐就坐?
如此想着,他的目光中便有了几分愠怒。他瞪大了眼睛瞅向贾琮,却见这小子此刻端坐在椅子上,两手扶着膝盖,目光望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
他这番恼怒却落了个空!
皇上更加恼怒,刚想要开口申饬却心念已转:
这小子什么规矩也不懂,想来贾府中的那群饭桶全没教导过他。或许是他们也极少得见天颜,所以什么都不懂?
这么一想,皇上顿时怒气全消,再看向贾琮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戏觑与善意。
挺好个孩子,能作诗作词,会讲故事,还懂西洋语,多才多艺的,就被这群饭桶教导成了这副样子?!
最要紧的,这孩子心善,方才看着自己的目光那样柔善,颇解朕意,能体会朕的辛苦与不易,看来的确是个好孩子,不过是没摊上个好爹娘罢了。
如此想着,皇上倒有几分可怜起贾琮来,看他的目光越发柔和。
北静王同样端坐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他实在不敢再理会贾琮与皇上之间的事儿了,一是心累,二是害怕。
贾琮这小子太大胆,第一次见皇上就没拿自己当外人,随意得很!
皇上今日也奇怪得狠,就贾琮如此无礼了,可也没见他发怒,鬼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圣心难测啊!
他不想搅和在里头,心太累。
一时勤政殿里寂静无声,三人各自打各自的主意。皇上这里瞧着贾琮在沉吟,心里正在打算该怎么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好叫他领教领教天威不可违。可重了不忍心、轻了又无用,实在难以拿捏分寸……
恰巧这时候贾琮不知怎地就扭头瞧了过来,目光中满是疑惑。皇上一时间来不及闪躲,二人的目光又碰撞在一起。
贾琮登时就瞧破了他目光中的善意,不由得冲着皇上微微一笑。这一笑,他大大的眼睛立刻就弯成了月芽儿一般,双颊各自现出一个深深的酒窝,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晶莹闪耀。
皇上登时为贾琮这笑容动了心。
这小子本来就年纪小,再这么一笑更显得他如不经世事的小儿,纯粹美好得叫人无法设防。
皇上心中一动,不由得也跟着咧嘴一笑,随即心中跟着一阵酸楚。
贾琮的笑和他嫡长子出世后第一次见他的笑容一样叫他心动。
他的嫡长子,那时尚不足月,那是他第一次见他。他尚在襁褓之中,一见了他就眯着一对大眼、嫩得如同花瓣的小嘴微微一翘,对着他甜甜一笑。
笑容之中满是信任,满是对他的放心。
恐怕那小小的孩童也只得他是他的父亲,会一生好好守护着他,会替他撑起一片天地,叫他安心成长。
然而他并没有。
嫡长子来的时候,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