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见王熙凤脸色着实难看得紧,穿着厚厚的衣裳却还是冻得微微发颤,不由得心里一软,又心疼起她来,急忙便劝道:“好二奶奶,你就听人句劝,快脱了衣裳好好歇着吧,咱们府里人多事儿杂,你若尽管这样不知保养,还不把你累死了?再则,就算是你累死了恐怕也没人能说你句好呢。”
王熙凤听平儿如此一说,不禁便长叹了一口气,拉着平儿的手叹气道:“好丫头,这满府里上千的人口,也就你懂我,还知道心疼我。我就这样不要命地操劳,谁又说了我一句好不成?如今我心里头真是后悔,刚嫁过来的时候仗着自己年轻力壮胡乱逞强,什么事儿也大包大揽地,如今后悔可也晚了,骑虎难下。我便稍偷个懒就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儿呢。我如今想着恐怕我的罪也受尽了,恐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说着说着,王熙凤不禁又垂头流起眼泪来。
平儿一见忙就劝道:“奶奶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就说起这些个丧气话来?你若是累了就尽管歇着就是,可不敢胡思乱想的。”
王熙凤听了刚想要再说几句,却被平儿强擦净了脸上的泪水,又给她卸下了满头的朱翠,要安顿她躺下。
凤姐儿忙便说道:“我如今且睡不着的,况且老爷那边儿的事情还没个结果,我敢就睡下?不如你拿篦子过来给我好好通通头,咱们两个坐着说说话儿也好。”
平儿知她说的是实情,也只得起身又拿了牛角梳子过来,帮她梳头。一时平儿端坐在炕上,王熙凤半闭着眼睛靠在她身上,由着平儿帮她梳头,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此时外头风声越大,风裹着雪粒子直往窗户纸上扑,听得人心惊。
屋子此刻却是灯火通明,脚底上的炭盆儿烧得正旺,哔哔啵啵的爆裂声音不绝于耳。只听平儿小声儿问道:“奶奶,今日也真是怪事儿,平日咱们家请哪位太医会请不到?怎地今日偏偏就都有了事儿不肯来了?”
王熙凤一听便冷哼了一声说道:“哪儿来的什么狗屁事儿,恐怕是有人发了话,这帮子狗东西不敢来了是真。”
平儿一听更是讶异,忙问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叫这许多太医都如此听话?难道是皇上不成?再则,就是皇上恐怕也不至于如此吧?”
王熙凤听了便冷哼一声道:“什么皇上,他吃饱了撑的,管这事儿做什么?我想着恐怕是和贾琮要好的那个北静王,他听了贾琮的撩拨,故意和老爷作对,叫他气得吐血却没地方瞧病去。”
平儿听了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吃惊,当下便说道:“北静王,奶奶说当真能是他么,他好歹是个王爷呢,怎能跟着贾琮少爷如此淘气,那也太不像样儿了。”
王熙凤听了便冷笑道:“他们那些人成天吃饱了撑的没正经事儿可干,什么事儿做不出来的?况且除了他我也不知贾琮这狗杂种还有什么能耐,就能干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平儿一听王熙凤提起贾琮,当即便留了心,忙就问道:“不是说咱们家老爷连告状都没人理么?难道这也是贾琮少爷在背后搞的鬼?我怎么就不相信,他年纪小小就能有这么大能耐?满京城多少官儿呢,难道都肯卖他面子不成?”
王熙凤听了便冷笑道:“他有个什么面子,不过是他背后的人面子大罢了。我真真没想到这狗杂种还能有这出息,我如今真是后悔死了!”
平儿听了便问道:“奶奶,你后悔什么,难道是后悔不该和他交恶,应该和他交好么?”
王熙凤一听便“啐”了一口骂道:“呸,我交这狗杂种做什么,我只后悔当时没留心,总以为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儿也没多大个出息,要早知道他有今日,我可该早点儿下手弄死他算了!”
平儿听她这么一说,登时无言以对,只得低垂下脑袋帮着梳头而已。
王熙凤见她不吭气了,当下便冷笑着问道:“平儿,你别和我弄鬼,你和这狗杂种一向交情非浅如今你看我骂他是不是心里偷偷骂我呢……”
平儿闻言登时大急,忙就开口辩解道:“奶奶,你做什么又拖上我,我和他什么时候交情非浅了。我不过是瞧着他是奶奶的小叔子,奶奶又没时间理会他,我怕别人说奶奶的闲话,这才替奶奶多管了他些。若奶奶不喜欢我往后不理他就是了。”
王熙凤见她急了,忙便抚慰道:“你瞧你这脾气,怎么就这么急的,一句都说不得么?既然你是为我那很好,这狗杂种如今眼看着已经做起来了,你如今不理他,那以前的情分不都白费了?你听我的,你以前对他怎样现在就对他怎样,就更亲密些也无妨,谁知哪片云彩下头有雨呢?万一往后有事儿求他呢。我是和这杂种有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你却大可不必如此……”
平儿听王熙凤这样一说不由得心中窃喜,嘴上却故意说道:“奶奶既然这么恨他,我往后还是离他远着些个,也省得奶奶见了生气。”
王熙凤听了忙就劝道:“傻丫头,以前他落魄如狗的时候你偏偏要和他要好,如今他好容易攀上了大靠山,谁知他日后又能出息成什么样儿呢,你没见就老太太还惯着他呢?都说贫贱之交不可忘,日后咱们要是真有了什么难处,难道他还能不帮衬你么?你好了也就是我好了,你日后还是和他来往,就当是帮我好了。”
平儿心中大喜,却故意装着犹豫了半晌,这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