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浪了半辈子的贾珍,如今对儿媳妇却是动了真情,也不知把全府的身家性命置之何处,一门心思就是要为秦可卿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根本不听王熙凤的劝阻,更是不顾贾母是否为之气恼。
王熙凤一见这位情痴珍大哥发起了牛脾气,再看他如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风吹吹就能倒,也真害怕再叫他憋着这股子情义发泄不出,恐怕真要郁郁而终,当下也不忍心再多劝,只得点头垂泪道:“大哥,你这番情意果真是感动地。那死聊我不知她在之灵是否能知晓,我这活着的总是明白聊。句不能让旁人听去的话,妹子我心里也真羡慕我那死去的妹妹能碰上你这么一个多情多义的……”
王熙凤一番话没完呢,贾珍这里早就撑不住了。原来他对秦氏这一腔真情,虽是畸恋,与世俗所不容,但也的确是发自一腔真情。自觉唯有地日月可鉴了。只可惜从未听得有人赞叹过,如今王熙凤当面称赞,却是第一次。
因此,这贾珍当下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拉着王熙凤的袖子便大哭道:“好妹妹,这底下懂我心思的原来只有你一人,也不枉她生前和你那样好了……”
王熙凤倒被贾珍弄得也跟着哭了一场,这才忙收泪劝道:“珍大哥,好歹不为别的,就为了你的身子骨也尽收着些个。怕是我那没福的妹妹在上也魂魄不宁呢……”
话音未落,耳听得外头就传来轰隆隆一阵闷雷,声音沉闷悠长,把屋子里两个伤心裙都吓了一跳。王熙凤白着一张脸就颤声儿叫道:“好好的,这大冬的,哪里还能见有打雷的?”
贾珍也是惊得非同口,一张瘦脸更是白得发青,只见他哆嗦着道:“莫不是她当真知道我对她一番真情?这是在上回应我了不成?”
王熙凤嘴里想胡袄,放你娘的什么屁,秦可卿算什么东西就能有这么大个动静儿……等语,但一见贾珍痴情得可怜,也就没敢话。
二人静悄悄立在屋子里听了半晌,直至屋外再无其它动静了,王熙凤这才颤颤巍巍回道:“或许是你珍大哥这一番真情感动地了。”
贾珍却也不再话,低头又开始抹眼泪了。
王熙凤见状知道劝也无用,他就愿意为情寻死那也由得他去了,自己不好再多插手此事,生怕陷得太深要遭谴,因此便强笑道:“珍大哥,我先回去了,那边儿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我呢。老太太见外因为你这里的事儿误了那边儿好多事儿,如今正生我的气呢。我先去了……”
罢,也不管贾珍如何致谢又是如何百般要代她请罪的话,忙离了这个疯子,扭头就走。
她闪身才出了门,冷不防就被冻得一个哆嗦,不由抱紧了双臂,原来外头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好大的风。再抬头看看地间一片迷蒙,虽还在正当午的时分,却早不见了一丝阳光,唯有寒风吹得漫的白幡乱飞,数不尽的纸钱都凑成了一股一股,在地间四处翻滚……
眼前这哪里还有半分人间气息,分明就是酆都城黄泉路上的鬼景!
王熙凤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骨头都要被阵阵阴风吹酥了。吓得她要叫不敢叫,只得哆哆嗦嗦默念道:“秦可卿,不是我害死的你,你该找谁找谁去!况且为了你的身后事儿,我尽心尽力,还得老祖宗都对我气恼了,我这劳心劳力的,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千万别害我……”
偏偏此刻她身边的丫头子又才不久被她打发去荣国府里吩咐事情去了,她如今一个人被裹在这白茫茫的怪风之中,就想抓个人也抓不住。眼见风声越大,白幡、白幔、纸钱……这些个阴司才有的物事被风越巻越多,密密麻麻,身前身后到处都是,她越发连个出路退路都找不到了。
有些个纸钱更是被风卷着直往她身上扑……
四野似乎皆是厉鬼啼哭之声……
王熙凤越发害怕了,不由得放声尖叫:“秦可卿,你生前死后我都待你不薄,你不可如此对我……”
一句话未完,眼前就见一只纤纤玉手剥开重重白幡直对着她胸口便伸了过来。
王熙凤骇极,一丝儿声音也叫不出了,空张着嘴,两眼瞪得多大望着眼前,却见纸钱四散,露出一个极美貌的女子来。那女子满脸惊讶地盯着她问道:“二奶奶,好端敦,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这才瞧清,原来着闪身出来的不是什么秦可卿,竟然是平儿。
她这才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却不肯自己被吓着了,只是咬牙强笑道:“死丫头,你怎么来了,我好端敦又能怎样?”
却见平儿一步跨过来扶住了她,回道:“奶奶你今走得急,也没穿厚衣裳。我瞧见变了,怕是一会子要下大雪,这不是赶紧给奶奶你送下雪穿的衣裳来了?”
着平儿果真就从身后取下个包袱,抖搂出一件儿大毛氅来给她披上,忙又替她戴好帽子,系紧了带子。
王熙凤浑身登时一暖,这才更觉舒服了些,当下便微微一笑,点头赞道:“好丫头,平日里我果真没白疼你,要紧的时候还是你能想着我惦念着我些个,别的人是一个靠不住。孩子不用提了,还呢,就汉子也不知死哪儿去啦……”
如此一,王熙凤登时觉得心酸,忍不住眼眶就红了。
平儿一见她这形容就知道她方才定然是被吓着了,不然怎会如此。当下便笑道:“奶奶少哄我,我是奶奶的丫头,惦记你不是我的本分?你少拿这样儿出来,好像我平日对你就有多不上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