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一直陪着平儿到了荣国府东院儿的角门儿,却不敢再往前送了,生怕有人瞧见了要说闲话。
离别在即,虽说都是一个府里住着,今日不见明日也能见,明日不见后日也能遇见,可他心里忽然就生出许多的不舍来。
因着锦雀的缘故,他如今已是惊弓之鸟,生怕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再发生不测,一别即是永别。
越是喜欢的人,他这感觉就越是浓烈,心里就越是害怕。
可他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平儿走,即便再担心再害怕,也不得不分别。
平儿此刻恐怕也是不舍得和他离别的。只见她独自站立在暗处,一双美目中皆是留恋,隐约有泪光在闪动。
二人无语对望片刻,又还是平儿先摆手叫他快走,不断指着角门边儿看门婆子住的小屋子示意,生怕叫人听见看见了什么。
不得已,贾琮一咬牙,冲着平儿点点头,扭身就走,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和不舍,还有许多的害怕。
平儿,平儿,你如此爱惜我,叫我如何报答?
我只想日日夜夜都能和你朝夕相对,哪怕每日只是见面说说话,那也是好的……
他硬着心肠走出了许远,终于还是实在忍不住又停步回头观望:
却只见平儿依旧是雕塑般站立在夜风中,双目痴痴望着自己……
贾琮更是心动,可他又能如何?
大不了,他也是停下脚步,也向着平儿张望过来……
平儿呆呆站了半晌,终于还是扭头出去了。
贾琮站在暗处,静悄悄看了许久平儿方才还在,如今却已是空荡荡、黑沉沉的那一方空间,无声叹息了一阵,终于也怏怏离去。
荣国府的夜又变得静悄悄毫无生机了。
与之相反,荣国府此时正是热闹喧天。府里密密麻麻不知点了多少盏灯笼。因为是办丧事儿,所有的灯笼都是白纸糊的,里头点着手臂粗细的蜡烛,照得府里一片惨白。
平儿一进了宁国府便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她忙拉住一个婆子打听了王熙凤的去处。原来贾珍特地给她找了一间空屋子,叫人打扫得纤尘不染,又拢起了好几个大火盆,日夜不熄地点着。
她好容易找到了地方,一进屋便觉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再看屋子里却是静悄悄站了十几个婆子,皆低垂着头,一声儿大气不敢出,正听王熙凤训话呢。
只见那王熙凤身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小袄,发髻高挽,越发显出她身段风骚,面容妖娆。
因着屋子里太热,王熙凤索性把胸口的口子解开了一个,两个衣袖也高高挽起,露出里面晶莹如玉的肌肤来。
只见她高挑着细细弯弯的两道黑眉,眼角儿斜吊,瞪视着众人道:“我本是不想来讨你们的嫌,谁不知道大半夜钻在被窝里睡觉舒服呢?奈何你们家大爷三番五次来找我,死活求我过来帮着操持。如今既然是我来了,你们都打起些精神来,事事都需听我的吩咐。我知道你们奶奶好性儿,我可比不得她!我也知道你们都是些个有脸面的,不过我却不管,谁要是敢不听我的,我保证你们攒了几辈子的脸都给你撕了,到时候别怪我心狠,都听见了没?”
众人素来知道这个王熙凤是厉害的,有名的脸酸心硬的烈货,一点儿也不敢惹的。
因此,众人听她说罢了,忙都哄然答应,个个打迭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她。
王熙凤冷眼瞧见众婆子都被自己吓得耷拉着脑袋不敢吭气,心里忍不住得意,这才开始安排各种事宜,某某该做这个,某某该做那个……王熙凤的确有才干,况且自贾珍初求到她门下的时候,她早就在心里不知谋算了几遍,早就把一切事情计划得稳稳当当的了。因此,她此时张口就来,事无巨细,一切事体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众婆子哪知就里,众人只见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却又把事情安排得极妥当,又极是公平,大家都有事做,也没有哪个能躲懒的。因此个个暗自叹服,当即更不敢有异议了。
平儿站在一旁听王熙凤安排诸事,自然不敢吭气,乖乖等到一众婆子都领命而去了,她这才走到跟前,低低叫了一声奶奶,含笑问道:“您慢着点儿可好,做什么都这么雷厉风行的,一点儿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王熙凤早就见平儿进来了,此刻却故意装作吃惊道:“哎呀,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然光顾着忙了,没有看见你。”
平儿见王熙凤此刻半靠在椅子上,虽看着精神亢奋,但眉宇间的疲惫着实难以掩饰,且不住以手揉肩,知道她是乏了,忙就走上前替她揉肩捏腿,一面又抱怨道:“奶奶,您整日家自己府里的事情都忙得不停,如今怎地又答应来料理人家的事儿?这没黑没白地操持能受得了?况且如今你身子又不爽利,月事自来了到如今也有十来天了,别人不知道疼惜你,你自己难道也不疼惜自己么?”
王熙凤听了便叹气道:“嗨,我哪里就想揽这个事儿?你还不知道是怎地,那个珍大爷三番五次过来求我,我不干,他又去求老爷太太,老爷太太偏生又非叫我过来帮忙,说咱们府里除了我再也没人能有这才干,又说我躲懒,不知上进,我还能怎么办?”
平儿听她说这番话的腔调与其说是抱怨,还不如说是炫耀。也知她平日里最爱做这些个出头露脸的事儿,哪儿还顾得上自己的身子要紧?
想到这些,平儿忍不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