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贾琏不好了,众人都是吃了一惊,偏偏王熙凤又把贾琮也扯了出来,言语间似乎有所指,众人都望着贾琮疑云大起。
贾琮心里“咯噔”一下子,正想要替自己分辨两句,猛然就听门口有人高声叫道:“王熙凤,你好,如今琏儿病了你不去好好伺候,又跑到老太太这里做甚么?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就遇见了事儿不说瞒着,怎么先倒大张旗鼓闹起来,你就不怕她老人家吓着了?”
这一声呵斥义正辞严,铿锵有力,先倒把众人都给镇住了:这合府数百口人,还有人敢这样儿训斥凤姐儿?这人是谁?
众人心中讶异,忙就扭头往门口看去,却见是邢夫人板着面孔进来了。众人一见是她,登时心服口服:自古以来,婆婆训斥媳妇,那可是天经地义,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王熙凤一扭头见是邢夫人来了,忙就先站起身行礼,随即便哭道:“太太莫怪,我是害怕糊涂了……”
邢夫人眉头紧皱,不由她分辨就又呵斥道:“你可不是糊涂了,你糊涂得还不轻!琏儿那里不过是夜里受冻发烧,一时说几句胡话也是有的,你不说悄悄的赶紧找大夫医治,就这么敲锣打鼓地先闹起来,若是把老太太吓个好歹,小心我先找你算账!”
邢夫人当着众人面就不给王熙凤脸面,把她骂得脸色大变,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邢夫人骂过了王熙凤,扭头忙对贾母笑着解释道:“老太太别怕,凤丫头一天到晚就是蝎蝎螫螫的,不知道个深浅!我才从她院子里过来,琏儿吃了药已经是大好了,也不说胡话了,刚才我亲眼瞧着他喝了不少粥,已经安稳睡下了。老太太千万别怕!”
贾母一听这才安心,忙叫道:“阿弥陀佛,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一面念佛,老太太一面又赶紧回头吩咐鸳鸯:“快找好药给琏二爷送去。”
鸳鸯答应了一声忙就去了。王熙凤站在当地脸色一时红一时白,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贾母扭头见了他那模样便笑道:“她小孩儿家的,平日里看着厉害,一遇到些个事儿也是成了麻爪儿蟹,也怪她不得。”
邢夫人听了也只得跟着一笑,说道:“可不是呢,都是些个孩子,生气时叫人生气,可瞧见他们那可怜相儿又叫人心疼。”
她口里说着,一转眼见到贾琮一脸惊慌站在当地,忙伸手招呼道:“好孩子,瞧把你给吓得,小脸儿都白了。没事儿,娘在这里呢,快过来,快过来!”
贾琮抬头见邢夫人满脸的慈爱,笑眯眯盯着自己,瞧她那样子倒不像是作伪,忙就三两步扑进了她怀中。
说实话,贾琮这还是破天荒地第一次发现这位贪财的邢夫人如此可爱可敬,这一次叫她抱着,贾琮可是心甘情愿的。
邢夫人自从得了贾琮的东西,心里大为触动:还没有人给过他这些东西呢。就她亲生父母也从来没有给过他这些。小的时候虽然供养他长大,但自从她嫁入贾府后,家里对她只知道一味的索取,天天和她哭穷。成天家就说她嫁入了豪门,就地缝儿里随便扫一扫就够他们全家过一辈子了。何况她还是当家主母,随意松松手就什么都有了。
她若是哪一次没有给钱,家人必定会抱怨她忘了本,嫁了有钱人家就看不上穷娘家……
她心里既苦又恨,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再生气,和她要钱的也是她父母兄弟,她总不能不认亲人。
再则,忤逆父母,不孝不悌可是重罪。她实在是犯不起这桩大罪。
她只能苦苦勒着裤腰带过日子,能省则省,这样才能时不时接济娘家。可这样一来,合府人都说她吝啬成性。她的委屈谁又能知道了?
外有娘家勒索,内又有当家爷们儿败家,她不再不节俭些,这日子可怎么过?
她以往是不喜欢贾琮,这孩子成日家畏畏缩缩不说还总是闯祸。况且她自小也没尝过父母挚爱的滋味,也没尝过兄弟姐妹间的温馨,更没有生下个一男半女,自然也不知身为人母的甜蜜。
她实则就像一个活死人。
人家都说李纨青春守寡,是个活死人,可他毕竟还有个亲生的儿子,关起门来也是一家人活得有滋有味,也有个盼头。
她呢,她有什么,她关起门来就是自己一个人!老爷贾赦从来也没在她房里呆过一宿,就她带着个丫鬟,丫鬟睡外头,她睡里头。一吹了灯屋子里就跟个坟墓没什么两样。
一天天,一年年,她的心都结成冰,一碰就能碎。
谁曾想就在她即将心碎的时候,这个小贾琮就跟鬼附身了一样,突然就变得懂事儿起来,不光嘴甜会哄人,最关键这孩子还能给她真金白银!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给她钱!
邢夫人一连多少日子就跟做梦似的。原来有人肯亲近你,肯给你钱花就这么爽!
就在今儿一大早,这小子居然还给了她一大箱子的好东西。虽然那不是金子银子,可也都值钱得很!
邢夫人头一次开始真心喜欢这个孩子了。因此,一看见王熙凤这贱人似乎是要对贾琮不利,她当即便挺身而出维护。
就在贾琮扑进她怀里的那一刻,她都有些恍惚,总觉得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扑了过来,叫她忍不住的心酸又心疼!
就在这一刻,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母性,什么是母子之情。她就像一只老母鸡,伸开双翅把小鸡雏儿紧紧护住,绝不叫人伤害。
顷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