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招待俘虏的庆功宴持续了比较长的时间,在晚宴的第一阶段,是骠骑将军对这些匈奴贵族恩威并施,以及俘虏们掏心掏肺表示臣服的演出时刻。在大约半个时之后,晚宴才正式地开始。
“使君,我就在这里光吃喝,看看他们的口音,不做其他事情么?”天依颔首低眉,悄悄地问赵司马。
“你先吃着。”赵司马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烩羊送入腹中,“用这些酒肉把你的肚子塞饱,吃个天昏地暗的,就行了。今天请你过来,主要就不是公事。你先前课我闺女半年,现在筠儿同莫公子情感和畅,你却一直在行伍中为事,今天算是给你点好处。”
天依并不认为这是赵司马全部的意图。但是使君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军令,军令大于天,天依遂也只能捧起一杯羊酒,往口中倾倒。半年以来,无论是做仆役还是当先生,还是在军营中,她已经养成了对酒这种饮料的适应,酒量比起穿越以前是极大扩张了的。一杯饮毕,天依感到神智还比较清醒,未受很大的影响,遂又默默地倒了一杯,提在手中轻轻摇晃,听休屠王手底下的一个都尉滔滔不绝地吹捧着骠骑将军的风度和威名。
未几,他再也说不出更多没有重复的奉承话了。这个阶段遂告了一个段落。随后,骠骑将军忽然举起酒,站起来:
“这些万福万岁高寿的话,我在壁垒之内照例是听了很多的。诸位不必再在塞外再说一通。当然,诸位对我的热意、对今上的忠诚,我是体会到了的。但是终究,比起这个来说,有一种事情更能证明你们的热情和忠心。”
霍去病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酒过三巡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微醺——除了天依以外。听到他的这番话,汉军的众将尉都正襟危坐起来。宴会的真正环节来临了。
“我想请问你们几个问题。”霍去病看着杯中的奶酒,自笑道,“不方便回答的,或者不知道的,可以不答。你们知道右贤王现在具体在何地么?”
在场的匈奴贵族都面面相觑。未几,他们中有人从毡席上站了起来。是休屠王的相国。
“在居延泽北。”
“多少地方?”
“千里。他把他的王庭设立在那,这样汉军一时间就不能寻得。当然,他具体在哪里,我们现在也不知道。”
休屠王的校尉果断地将他的国王的国王的地理位置报与了骠骑将军。这真的是“我的臣下的臣下不是我的臣下”了。就是不知道他说不知道右贤王庭具体的位置,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所保留。天依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右贤王现在手上统兵几何,人众几何?”霍去病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应该是比我们河西几部兵力之和要多很多的,虽然受了很大的损失,但是他一直在休养生息。”有贵族在席上回答。
天依用右手的大拇指摩着酒杯外缘的纹路,听着他们对这些问题的回答,脑海里正在重新建构河西和匈奴地区的地图。右贤王居住在居延泽以北千里的地方,而居延泽又距离皋兰山千里。且这还是直线的距离,走直线的话,他们还要穿越巴丹吉林沙漠。现在河西已经初讨,右贤王要挥师南下追击骠骑将军,一个是在当地没有足够的援军,一个是追击不及。如果要赶时间,跨越沙漠的话,那在农历三月末的西北还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越国鄙远,来袭击经过决战、掠夺和逼贡以后粮草充裕的汉军,恐怕就算几万人围攻一万人,都不一定能拿得下来。
李陵只带五千荆楚健卒出关征讨的时候,遇见的还不是右贤王,而是单于的数万主力。而他在战力告竭之前,都能杀伤匈奴万余,使对方动用了预备队和引弓的小民。这还是建立在他的五千士卒全是步兵的情况下的。显然,今后的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时间内,大家都不用担心右贤王追击的问题。而休屠王和浑邪王西溃之后,尚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元气,河西地区“空无匈奴”,在短期内已经达成了。汉军可以从容地撤回陇上,而不必担心之后再有大战。听到这里,天依舒了一口气。自下午开始,她一直怕阿绫受伤在车上,箭伤未愈,而在撤退的路中,汉军又被匈奴的援军追及。这样运载阿绫的车辆就有可能被匈奴军队捕得,天依不知道要真发生了那种事情,阿绫和其他身无寸铁的伤兵会不会被匈奴士兵当场杀死。
“单于也远在漠北?”骠骑将军接着发问。
“是。”在场的匈奴贵族都应声,“他管不到河西。”
“那单于在你们阵中的二王子现在在哪?是不是隐匿在我获得的俘虏中?”
“我们上午还见过他,”贵族和臣僚们说,“但是他下午的时候见情形不对,已随休屠王一块北撤了。”
“你们说的,乃是实情?”骠骑将军问道。
“是实情。他跑得很快,之前你们追击卢胡王的时候,他就随卢胡王的王子撤的。到了我王部以后,他就跟着我王在一块。现在你们没有捕得我王,自然也捕不到他了。”休屠王的都尉向骠骑将军说。
“对。他宝马轻骑,走得快。”
骠骑将军脸上遂露出失望的神情。二王子句犁湖本来同部队近到只有几十里之远,但是绝好的机会还是被错过了。这应该是他近几年捕得匈奴王子的唯一机会。
“罢了,我们出军,发生一万件事情,这些事情总是不能尽遂人意的。”赵司马劝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