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绫一边聆听天依的报告,表示这投资能够铺开实属幸运之事,一边在火前欣赏着窗边天依的身姿。她的脚光光滑滑的,失去了布袜和裤子的包覆,踩在地板上,每踩一步都让木地板轻响一下。沉闷肃重的冬日过去,一条条雨线正从她背后的屋外划落到外面的池子里,池鱼在枯黄的莲花之间游跃,连带着眼前人沾湿的裙角……阿绫感到世界湿漉漉的,潮湿的春雨仿佛把什么东西都粘在一块。她的方寸之间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
她一时迷了眼。转瞬之间,当她再从恍惚中恢复过来时,天依已经躺在了自己的膝前。一股春风从窗棂的缝隙里吹将进来,裹夹着湿溻溻的雨意。
“真舒服。”天依的两只小脚丫在火前摆动着,“现在差不多干了。”
“不过有点热。”阿绫揽袖将她抱起来,有点局促地笑了笑。
“春天来了,又到了……的季节?”怀中的人抛出一句省略句,使阿绫脸上的红云更加聚积了些。
“现在不行,一会儿还要和大伙吃饭,我们等吃完饭,各自洗了澡以后再说吧。”阿绫竭力克制住自己胸口中烧的火焰,看着眼前乱窜的焰花,还是摇了摇头。现在就同天依逸乐的话,在时间上有些不方便。
“好吧。那妾身今晚再好好服侍将军。”天依浅笑一声,将裙角从膝上拉回足边。又和恋人安心地抱了一会儿,她从火边起来,在衣架上拿下新裤新袜,换回身上。
当晚,在同造纸坊的女工们一块进夕食时,李迎把着筷子,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问桌上的姐姐嫂嫂们:
“春节,那是什么?”
“咱们海国的一个节日,是我们海历的岁首。”天依冲她介绍,“是很隆重的,不说爆竹、贴桃符了,还要在春节头一日的前一天吃顿大餐。这院里的人上年过过一次,今年要再过一回。今年比上一年的情况要好很多了。”
“上一年我记得我们还是在府上做奴才的时候,”张嫂说,“小洛和乐正禄利也不大,是斗食的什官,我们就是用麻纸做了个桃符,另外吃了顿饺子。我记得是韭菜馅的,素的,还蛮好吃。”
李迎两姐妹又接连问桃符、饺子都是什么。奂氏笑着抚摸她们的脑袋:
“先吃饭,等睡一觉起来,明天你们就都知道了。”
“明日我们还是吃韭菜馅饺子么?”
“那当然不是。”天依摆摆手,“鲜猪肉、鲜羊肉,打点肉糜,和白菜搅成一块,咱们吃个白菜猪肉、羊肉馅的饺子。刚好这会大多数人不过这节,市上肉价没被买起来。”
“一年前这会咱姐妹只能吃上素馅的,就是打死也想不到现在能吃上肉馅的。”阿张感慨道,“能从奴才做上人,真是不知道积了几辈子的阴福。”
虽然已经过过一回春节,但众人还是期待明天正式过海历新岁的样子。上一次物质条件多少有些不充足,现在大家生活安定了,能够好好体验体验异方的民俗、名吃。
用完晚餐,舒舒服服地洗完澡,在春季的第一个夜晚,两个从两千年后过来的遥远居民再一次将自己融入在世界当中。从东南面吹来的风会同屋内的火堆,将整个房间替换为一派春天的温度,兼带着一些新草出芽的芳气。当乐正绫同天依在拥抱中达到今晚的第一次和谐后,她感到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软化了。今年从春日到冬日,她的骨头时常比较硬,她得用这种骨头去克服河西和关内的一些敌人;而现在,她可以彻底酥软下来,光是由自己的肢体肌肤去体会片刻的欢愉,至少在这个晚上,她们什么都不想了。
第二日,腊月三十当天。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通常要从中午就开始准备,天依便趁这段时间的时间,将女工们染好色的红纸裁成几份,准备用墨笔写上春联。
“来,大才女,今天还是交给你来成文。”阿绫笑呵呵地把笔濡匀墨汁,将其递到天依手上。
“今天要送对联的地方还有点多哩。”天依悠然道,“我们先给府上写一幅。我想的是,既然现在还没有春联这个形式,我们不妨先随便写点。有时候贴三张都无所谓的。不是有个门是三柱的么?”
“三柱?你要写三联?”阿绫有些新鲜。
“时下流行的吉祥话,顺带着表表忠心。”天依一边说着,一边在折好的字格中,缓缓地写下押韵的三句七言:
“春书在柱四夷服。多贺中国人民富。云雨时节五谷熟。”
这三句话押的是上古汉语的仄声职部韵,收音短促有力。头一句话的原文是“青盖作镜四夷服”。这三句话本来是汉时的人在铜镜上刻的字,因而打首是“青盖作镜”。显然这四个字不适合用在楹联上,因而天依换了一个说法。这副楹联可以贴在从骠侯府的一座比较正式的门上,那座门刚好是偶数开间,中间供人行走的门道是由三根柱子夹成的。将此大红对联贴在门口,也显得喜庆。
“好,这府上的联写好了。”阿绫将这三张楹联书置于一边晾起来,又问她,“那我们要不要给小楼那边也贴一副?”
“也可以。刚好,我最近正想了唐明皇的一首描写梵文的诗,可以拿来入联。也是工整押韵的。”天依继续沾了沾墨,准备写第二幅联。
“哪首诗?”
“叫《题梵书》。不确定是唐明皇写的,反正全唐诗里有。”
天依回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