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贯穿古今,穿透历史的年轮,回到了那个艳阳似火的燥热下午。
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逆着大江飞驰,似乎要追溯大江的来源。马上横卧着一名老者,看起来完全不能驾驭这匹疾驰的骏马,只能用力抱紧骏马脖颈,防止自己被颠下马来。
有些动物,自幼便表现得与同类不同,天赋异禀,贯通人性。
这匹马就是其中之一。
它对此刻背上的老者极为不爽,此人非但没有资格驾驭它,还略微阻碍了它的前行。若不是老者轻若无物,对他的影响仅限于不适,从没有影响到它的速度,也许它会直接将其掀翻在地。
它不会,因为这个老者是自家主人亲手放在它的背上的。
对了,主人呢?
它奔跑的同时回头张望,却发现身后沙尘飞扬,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不知那沙尘是因为自己飞驰得太过迅速,还是因为其他原因,铺天盖地,让它完全看不到身后情况。
但自己来时的方向,传来的声音让它极其熟悉。
那是战场的声音,是人的喊杀之声。
不知不觉,它停下了脚步,似乎是想看看沙尘是否会因为自己的停步而消散。
但是并没有,漫天的黄沙依旧严重地阻挡了自己的视线,它还是看不到身后的景象。
它焦急地嘶鸣起来。
“就连你也担心自家主人的安危吗?”
背上的老者出言道,它虽然听不懂,却能大致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发出一声低鸣。
自从它诞生开始,便比起一般的同类要敏捷健壮,正是因为这样的与众不同,所以也心骄气傲,在同一批马中称王称霸。
总有一些人想要驯服自己,但它总是不喜被人骑乘的感觉,但凡有人坐上它的背,它便要将那个人掀翻在地,摔得七零八落。
那些人虽然恼怒,却因为舍不得如此宝马,也就只能有苦自吞,完全奈何不了它。
直到主人的出现。
主人当初在它眼中也不过是那些普通的异族,也想要征服自己,于是趁自己不备骑到了自己的身上。
自己当初疯狂反抗,但奈何背上之人力量太大,无论自己如何翻滚摇晃,都不能将他摇下背来。
最终,背上之人抓住了路旁的一棵大树,阻止了自己的疯狂,当自己终于平静下来之时,那棵大树已经被此人连根拔起。
从那时起,它便认定此人有资格驾驭自己,自己也安心跟随对方南征北战,这一跟,便是六年。
马生能有几个六年?它此刻还不到十岁,可以说对方伴随了自己的大半生时光。
虽然它不懂得曾经踏过天下四方,但它知道,自己已经载着对方奔驰了很久很久。
在它心中,那个人与其说是主人,倒不如说是父亲。
现在,看着满天黄沙,它心中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自己仿佛就要失去生命中的什么一样。
它对着身后疯狂嘶吼,却迟迟听不到那人的回声,它想要调转回去,却突然想起主人方才在自己后腿拍打的一下。
那是让自己不要回头的命令。
“霸王死志已定,再返回去也是无用。”
老者的声音如同风过秋叶一样嘶哑。
这一次,它听明白了。
它抬头高声嘶叫一声,轻轻摇动身子,示意老者下来。
当老者从它背上下来之后,它冲着烟尘弥漫的方向,学着其他人类面对主人的样子,屈膝跪倒,马首叩地,呜咽出声,泪洒当场。
万物皆有灵,何况是马中之王?
老者见它此状,也跪了下来,冲着霸王的方向三叩其首。
一人一马,一老一壮,此刻形成了诡异的同步。
叩首完毕,它站起身来,轻拱老者背部。
老者以为它要让自己上马,刚要翻身而上,却被它一晃身子阻止。
它再次用力拱了拱老者后背,将老者拱一趔趄。
老者这才明白,它不是要自己上马,而是让自己离开。
这匹马此刻已经全然不顾自己,只见它呆呆地看着江水横流,有些出神。
他瞬间明白了这匹马的用意。
“这样也好,败了,就追随他一同前去,反正他这样的存在,到了大司命座下也不会平庸,那样的话,某愿做他帐前小鬼!”
他也下定了决心。
于是他不顾骏马的挣扎,翻身上马,骏马此时也没有当初的傲气,任由老者爬上了马背。
远处,沙尘似乎已经逐渐散去,那喊杀之声也渐渐平息。
只是,一人一马都未再向那个方向转头再看哪怕一眼。
他们的眼神之中都充满了坚定,绝对不允许丝毫犹豫。
“我们走吧……乌骓!”
老者话音一落,便紧握缰绳,轻轻一拉。这匹绝世名驹便载着他纵身一跃,纵入这滚滚东流的乌江之中,被奔流不息的江水吞没……
……
“将军?”
项明自然不知道当年乌骓的决定,但他脑中总是不自觉地出现那匹黑驹,方才连秦正的话也只听了一半,直到秦正轻声呼唤,他才反应过来。
看来,这种说着说着话便走神的习惯,他是改不掉了。
“明方才出神了。”
项明直接承认自己走神,请求秦正复述一遍。
“某是说,很少有战马能配得上将军,但西域诸国特别是大宛国善产良马,秦某手中亦有不少良驹,愿赠将军一良马,解将军之困。”
秦正虽然不解,却重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