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君在宴会上嚎啕大哭,磕头跪拜,实在是破坏气氛,大煞风景,众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然后纷纷聚拢过来。
毛子推过来了,何卫土也过来了,他们都是认识吴山君的,还都做过他的手下,众人议论纷纷,那吴山君也放下了尊严廉耻,毫无底线地向在场所有人跪求帮忙。想那吴山君当年在部下们面前看上去多么高贵典雅,气度不凡,现在却这样跪倒在尘埃里,苦苦哀求每一个他能抓住的人,众人心中都不胜唏嘘感慨。
赵开阳看他磕头痛哭,苦苦哀求,缓缓地说:“当年在盛州,我们中的每个人,每个人都体会过权力凌驾于社会,控制着我们生活中的一切,逼得人们不得不跪倒他们面前,即使是非常正当非常合理非常简单的要求,喏,比如毛子推要买些茶叶这种事,也要你放弃一部分尊严去贴给他们,放弃一部分利益去奉送给上级像吴山君这样的人或者其他管事的人,各种委屈自己。绝大多数人心里都会积累极大的怨气戾气,人们变得懦弱卑微,只能本能地去从比自己低级的人那里找回来,对下级,对老婆,对孩子,对来办事的群众,各种谩骂轻慢欺凌,委屈自己的家人儿女。”
“这是有代价的,有些代价是像他这样,有朝一日有自己的下级拥有了更多的权势,自己就要把这些屈辱欺凌还回去,有些代价是自己和家人忍气吞声,一辈子活得窝囊,活得憋屈,还没有地方能够透气,比如我爸我妈那样。”
“归根结底,这是由于盛州公权力自上而下地全面控制了社会,封锁了社会,禁锢了里面的所有人,让所有人不得伸展,不得自主,不得发展,这是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控制和塑造了你们这一代人,让你们受苦受穷,挨饿挨打,活得这样痛苦。也让你们的儿女受到各种伤害。”
“这不是你的错。”赵开阳盯着何卫土的眼睛说,“我现在明白了,当年的你承受屈辱,受了委屈也不敢保护儿子,你们夫妻俩每天任劳任怨地工作,想方设法克勤克俭也不够让我吃饱,受尽欺凌折磨。傅无锋和傅无雪的父亲寡廉鲜耻地想要把女儿送到我床上,柳环的母亲把女儿送到我身边做侍女……这些都不是你们的错,不是每一个为人父母之人的错,不是每一个工人农民的错,甚至也不是每一个领主和干部的错,这是制度的错,这是联盟的错。是金色联盟把你们,把吴山君这样的人塑造成了现在这样的人渣,是金色联盟把你这样的好汉子变得卑微懦弱,这不是你的错。”
何卫土愣住了,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你的错。”赵开阳又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赦免你。”赵开阳又转头对吴山君说,“我会派人把你的那些家人从盛州捞出来,希望你以后能做一个平凡的,正直的,有尊严的好人,不欺负人,也能不被人欺负。”
话音刚落,何卫土嚎啕大哭,身上迸发出强大的精神力场,仿佛一股强风从他身上吹出来,扫过这片餐厅,扫落了不少杯盘碗盏。赵开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见何卫土整个人正傲然挺立,堂堂正正,仿佛有一道光从他身上放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