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秦淮河畔天香阁依然一派喧闹。
“姐姐,谢承高谢公子来了。”丫鬟双儿在门外小声说道。
“告诉谢公子,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过了一会,卷帘内传来秦仙儿慵懒的声音。
丫鬟双儿应声离去。
秦仙儿住的是一幢独立的小阁楼,与天香阁隔着十来丈远,天香阁内的淫词浪语可以说是清晰可闻。
这些在平常秦仙儿并不觉得有什么,今夜却觉得分外刺耳。
秦仙儿身体内涌动一种奇怪的燥热,眉宇之间更有一层寒霜。秦仙儿照镜子时,觉得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失魂落魄”。
秦仙儿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小丁走了,就像是把她一颗心也带走了。
他在鸡笼山的金陵学宫的是否已经住下?
夏天就要过去,一入秋天气就凉,他的被子衣裳什么都够了吗?
从前在天香阁住,小丁的吃住用具都是天香阁提供,不用他操心。现在他出阁,虽说是自小吃苦,但毕竟是个男人,总有考虑得不周到的地方。
一想到这,秦仙儿就想雇辆牛车到鸡笼山上去瞧瞧。
但是一想到从这里到鸡笼山要一个时辰,秦仙儿就只能按捺下这有些疯狂的念头。
是啊,这的确够疯狂的,深夜去见一个过去的龟奴,这要是那些痴情公子们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未来的卖油郎,那将是多么荒诞无稽的一件事?
秦仙儿现下攒下的钱,足够为她赎身了。
与秦仙儿情况相若还有三四个姐妹,她们却都没有赎身,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她们都没有个好去处。
天香阁虽然给她们带来耻辱,却也给她们带来家的感觉。
天香阁里的乔佳宜只有一个,也只有乔姐姐这样的人物才能一个人潇洒地走出天香阁。
而在秦仙儿这样寻常的女子心里,还是希望出阁时,就是她风风光光嫁人时。
今日小丁出阁的时候,秦仙儿恨不得收拾包袱跟了他一同离去。
秦仙儿生生忍住,一来她并不能完全确定小丁的心思,二来真跟小丁去了,以自己在秦淮河的名头,最后嫁给一卖油郎,怕是要给小丁带来大灾祸。
这世上的人,大多是见不得人家好的。
秦仙儿给谢承高做小妾,没有人会嫉妒,秦淮河上不过是又多一桩才子佳人的fēng_liú韵事而已。
但如果嫁给一个卖油郎,那些昔日的恩客,从前的温文尔雅,fēng_liú倜傥立刻就变得面目狰狞、恐怖。
这些才子、世家子弟秦仙儿太熟悉了,一旦他们知道花魁居然被一个卖油郎占去,他们的面子算是彻底丢到秦淮河里了,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会发生什么,连秦仙儿都无法想象。
远的不说,近的秦仙儿就听说乔姐姐嫁给姐夫后就有个王家子弟上门找麻烦,后来之所以不了了之也是因为姐夫的手段。
所以,即便是两个人订下三生盟约,也不能马上拜堂成亲。
秦仙儿知道她只能等,等上一两年,天香阁诞生新的花魁,自己淡出世人视线,那个时候才好说。可是,女人的青春又有多少年?当自己年华逝去,容貌渐老,小丁会愿意迎娶自己吗?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没到订下盟约的地步。
一想到这,秦仙儿就心烦意乱。
谢公子走了。丫鬟双儿回来报。
若是有情,听到自己“身体不适”也该上楼问候一两句,却是转身就走了。
也是,秦淮河两岸,多了是世家子弟的寻欢处,跟小丁的有情有义比起来,秦仙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立场。秦仙儿打算再等上一个月,然后找什么借口到鸡笼山金陵学宫去一趟。
天香阁楼内的欢笑声渐渐低落,男女寻欢的呻吟声开始隐隐约约传出。
这些对于久经fēng_liú阵的秦仙儿都不算什么,激不起一点涟漪。但是,今夜,秦仙儿的双颊却有些发烫,因为她居然开始在牙床上,自己与小丁在一起的情景。
这般一想,心中的燥热更难以散去,秦仙儿于是起身,喝了一口凉茶,却依然脸红心跳加速。
秦仙儿端坐了一会,于是起身推开门。
打瞌睡的丫鬟双儿立刻醒来,要跟随,却秦仙儿拒绝了。
不多时,秦仙儿一个人迈步到天香阁的后花园。
这里要寂静一些,此时一轮明月高照,秦仙儿就要双手合十,向明月倾述自己的心思。就在这时,突变忽起。月光犹如片羽,纷落园中,秦仙儿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身子就一倒,人就昏了过去。
整个后花园月华大盛,树叶、花瓣都被涂上了晶莹的月光,所有的阴影处逐一清除,现出一个依旧在扫地的老婆婆来。
秦仙儿没有发觉这个老婆婆。
老婆婆不是旁人,正是花婆婆。
而屹立在空中的那道白影,如果梁山在场,自然认识,那是刺王月光。
刺王月光的气息比前些时日又要强一些,显然是从血魔宝库当中获得了不少好处。
“花婆婆,我找你找得好苦。”
刷,刷……花婆婆专心致志地扫着地,没有抬头。
“鄙人当代刺王月光,特前来领教。”
从刺王月光一出生,耳朵里就灌满了上一代刺王花落的传说。
那是刺王历史上最伟大的刺王,从没有人能够超越。一开始,刺王月光心目中也满是崇拜之情,可是当他被人称作刺王之后感觉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