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以前大家还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民党党员。”何足道的回答非常直白。
“什么?!”游缑万万想不到何足道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飞跳起来。游缑的左手指着何足道,细长的丹凤眼几乎要瞪圆了。
何足道非常冷静的看着游缑,“我们那时候都不是合格的党员,我认为陈主席那时候不说,是对我们好。”
游缑气愤过度反倒冷笑起来,“很好,足道。你说的好啊。你真的是长进了啊!”
“游缑姐姐,作为一个党员的修养,首先就要实事求是吧?”何足道问道。
游缑平素从来没有这么失态,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么激动不合适,加上何足道平静的态度,游缑很快就恢复了平素的冷静。她坐回位置上,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答道:“没错。的确要实事求是。”
“那么人生的终点是什么?”何足道继续问。
“这……”游缑一时答不上来。
“人生的终点就是死。”何足道给出了答案。
听着何足道用平静的语气阐述出残酷的事实,游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忍不住停滞了一下。莫名的恐惧然突然就包围了游缑,她试图想反驳何足道的话,却发现找不出更好的说法来。
“那么我们的人生有多久?佛家说的好,人生就在呼吸之间。我们部队打仗,天知道会被哪里飞来的子弹打中。天知道哪一发炮弹飞过来,就被炸死了。就北洋军那帮人的水准,打中你的子弹大部分原先根本不是瞄准你的。你这口气吸进来,呼不出去就死了。战场上这种事情我见多了。”何足道的声音平静温和,光听语气的话根本想象不到何足道曾经好多次穿行在枪林弹雨中,很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游缑原本对何足道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何足道是自己的一个小弟弟。听着何足道这样简单平静的阐述着死亡,游缑突然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比自己小的青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了一个男子汉。她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游缑姐姐,这种事情经历多了,我才开始理解陈主席。因为陈主席是个真正的战士。作为一名战士,如果在战前只想着战斗中能够大获全胜,能够立下功业,战后披红挂彩打马游街。那我不说别的,冲锋号一响他绝对冲不出去。能冲出去的,都是什么都不想,平日里训练无数次,冲锋前直愣着耳朵就等着听冲锋号响起的那些同志。”说道这里,何足道的声音有点激动了。
“冲锋前,敌人的大炮轰隆隆的响。攻城的时候,你就能看到,敌人的步枪密密麻麻的对着你。怎么办?你傻乎乎的一头冲上去,绝对是个死。所以平日里的军事训练,卧倒,隐蔽,匍匐前进,投弹,射击,一样都不能少。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不是口号,这是人命证明的事实。”
游缑静静的听着,虽然还不太清楚何足道为什么给自己说这些纯粹军事上的事情,但是游缑仿佛随着何足道的叙述,亲眼看到了战场上的残酷。
“平日里百般训练,到了战场上还是要出错。握弹、拉弦、投弹,投弹距离要求最少十九米。你不够这个距离很可能就会被扔出去的手雷炸到自己。投弹姿势有站立,蹲着,卧倒。各种姿势下这一套投弹动作都是经过无数次实验,然后总结出来的。手怎么摆,怎么支撑身体,什么用力。战斗前这些基本战斗技能都是要训练几百次,那得练到你根本不用想的地步。就算是这样,每次打扫战场,我们都能发现不少根本没有拉弦的手雷。别看战前训练了那么多次,到了真的打起仗来,战士们一着急就忘记了,掏出手雷,不拉弦就扔出去了。”
听何足道说的有趣,游缑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是自做下来吃饭开始,她第一次露出笑容来。
“游缑姐姐,我说的这些还是那些真正的战士。是那些从不想什么当战斗英雄,也从不想战后要披红挂彩的那种战士。有些部队里的同志,平日里嗓门极大,吹起自己来那是云天雾地。听他们的话,他们一个人最少能解决一个班,甚至一个排的敌人。但是呢,一上了战场,就是这些人,该冲锋的时候他们总落在后头,甚至还有人根本就冲不出去。行进过程里头,他们总跑的最慢。遇到敌情,要么是茫然失措,要么是立刻躲在安全的地方。论战果,他们从来是最少。倒是打扫战场的时候,他们违反纪律倒是最多。等到评功的时候,你看他们就来劲了,屁大点的功劳他们都要抢。反倒是那些战功卓著的同志,此时倒不爱吭声了。”
“足道,你是在说我就是这种人么?”游缑终于听出了些味道出来。
何足道摇摇头,“游缑姐姐,我不认为你是这种人。但是我觉得你现在有些地方没有想透。就我对战士们的观察,就我对自己的反思。我觉得大多数人做事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但是呢,一旦有了一个自己希望达到的目的,往往就会背离实事求是的态度,就不客观了。就跟军工生产一样,大家制定流程,制定制度,要有层层的检测,这是为什么?因为这种流程,这种制度本身能够最大程度的生产出合格的零件来。如果一个加工零件的工人,光想着我每个零件都要是合格品。而不是去关注每一道工序的操作,不关注每一个零件加工前的尺寸。他能生产出合格的零件么?生出合格零件与他怎么想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