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跟张宁两个人喝了一夜的酒。
自回到家中,张宁第一次弹起古筝。
直到丑时,两人才各道了一声晚安。
坐在榻沿上的王尧,肘称着膝盖,两掌拖着脑袋,静静的盯着自己的房门。
吱呀地推门声后,屋子里的黑影便多了一个。
“好久不见。”
听着王尧沙哑的嗓音,赵业打了一个冷颤。
“见过郎君。”
“嗝”。
被这酒嗝喷在脸上的赵业,没有用手去扇,行礼的姿势也一直没变。
“赵老这身子骨不错。”
说完,向后一仰,王尧躺在了榻上。
赵业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讪讪道:“一条老狗,残喘着罢了。”
王尧看着漆黑的屋顶,嘿嘿一笑。
“赵老以一个外姓之人,管着主家的酿酒坊。再外呼风唤雨,有谁敢不尊称一声赵管事?我这破落莽夫,不也得乖乖候着,不是吗?”
说完,王尧陡然起身,一把拽住正要跪下的赵业。
瞟了一眼对方空荡荡的袖管,手上用力,直接将赵业推倒在地。
“你要么坐着说,要么站着讲,跪着就算了。”
“咕咚”一声,赵业还是对着王尧磕了一个响头。
速度快到王尧躲都躲不开。
“郎君恕罪......”
王尧怒哼一声:“我恕你哪门子罪。
你将鹰跟猴子晾了半天,又差点阻我于门外,若不是今晚宁儿跟我说起,之前他是与你在府后议事,我怕是还不知道赵管事就在府中。
你倒是熟悉我这性子,说吧,为何想要惹怒于我?”
因为张宁的一句话,所以王尧在两人喝酒的时候,随口看似调侃了一句:你张府真大啊,下人居然找不到你这主家在哪?
张宁脱口而出便是:赵老今日说是有事商议,所以仆人不知。
自己在张家就认识他们两人,两人又很巧合的在自己登门时凑在一起,没有问题是不可能的,所以王尧才会在半夜还不睡觉,等着赵业来找自己。
王尧知道自己给很多人的印象都是易怒,知道赵业小小的算计了自己一下后,王尧第一想的是自己如果在张家门前发怒,会做什么?
头也不回的离开,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大闹一场?亦或是赵业知道自己近来郁郁寡欢,再被他刺激一下,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比如?杀人?
还跪在地上的赵业觉得王尧心思深沉的可怕,他觉得以王尧与张宁的关系,没有大开中门,反而是让他走小门进府,单是这一条,王尧一定忍受不了。
他不知道王尧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易怒,大部分是因为他总在跟自己较劲。
他更不知道,王尧虽然爵位,官职够了,可深宅大院里的这种种规矩其实并没有接触过,所以也就并不在意。
再加上王尧的心思,一直都在国尉府的那位神秘人身上,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进了张家。
跪在地上的,琢磨着坐在榻上的这人,在数年以前就在欺骗所有人,自保之道玩的炉火纯青。
坐着的看上去视线没有离开过赵业,可心中也在不断的算着,想着。
“求郎君,见张氏家主一面。”
王尧一愣,随即也就想通了。
自己真就是发怒,又能做什么?
之前偷偷的溜进咸阳,跟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既然不能杀人,也无非就是闹起来而已。
印信虽然留在了国尉府,可自己的验传也更改过了。
上面右更两字是错不了的。
就在门外的大街上吵起来,无论左邻右舍的这些富户是谁。到最后,张氏家主哪怕人在天边,也要来见自己。
因为自己是帝国的军官,而他张家只是被皇帝迁至咸阳的富户。
“他不想见我?”
赵业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嘴巴开合数次,还是没有回话。
咚地一声。
甩了甩手上的灰尘,王尧开口说了一句:“滚过来。”
在隔壁一直偷听的猴子灰头土脸的走进来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赵业,只能苦笑一声。
“少爷。”
喝了酒的王尧,现在感觉头有些胀痛。
“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说。”
“是。”猴子挠了挠自己下巴后,开口道:“宁郎君取了巴氏小女,看似是意外之喜,实则乃是联姻。
天下富户,牵至咸阳以来,因惧秦法严苛,所以无不人人自危。
张家急于求得庇护,可秦国勋贵,官员本就不喜商贾这等投机取巧之辈,所以与之结亲者寥寥无几。就算是有,也只是家中庶出。
更何况张氏这种本不算巨富之家。
可巴氏,本就乃蜀中豪商,听说家中童仆更是数以万计,更是有一支私军。
巴氏家主似乎还可面见皇帝......”
猴子微微一顿,待王尧眼神看向自己,接着道:“少爷,张家这是看不上咱们。”
王尧复又看向赵业,见他没有反驳,知道这是默认了猴子的话。
“继续。”
“之前张家如何,我不清楚。可自从有了少爷的烈酒,这张家可是被人惦记的不少。
少年之前告之张家只可在上郡酿酒,又有郡守照拂,张家得利颇多,只是......”
“够了。”赵业出声打断了猴子:“剩下的我来说。”
向猴子行礼后,赵业又对王尧持礼道:“不知郎君是否知晓,陛下北上巡边之时,郡君曾献烈酒于君前。”
王尧微微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