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不觉间,逍遥酒馆已上了烛台。
桌板、杯箸、饭菜上,洒着昏黄的柔光,教酒客们把杀戮、恐慌一类的字眼暂时抛之脑后,陶醉在一时半刻推杯换盏的温情里。
林桦扬手浮一大白,心头仍然烦乱,微红的脸颊凑到雷厉钧跟前,低声道:“雷都统,陌河城百姓无故失踪,我已向圣君奏明,还不知道圣君会如何裁处哪!”
雷厉钧正用筷子戳着面前酥软的三黄鸡,“噗”一声,撕下一片油汪汪的酱黄鸡皮来,听到这话,鸡皮悬在嘴边,先自发起呆来。
在苍寒宫中陛见圣君时,雷厉钧就曾向圣君进谏,恐怕潜入苍寒宫、封印寒水镜的不是别人,正是天擎古!
趁悬川防御无着,他又联手炎魔族,一举毁了四大重城!
雷厉钧想事情想得焦头烂额,把鸡皮填到嘴里大口嚼着,吸了一大口辣酒,含混地说了句:“怕就怕,悬川被人惦记上了!”
这时,后厨靛蓝的帘栊一掀,老吴闪身出来,后面竟跟着一位手端酒壶的貌美女人。
众人立时拉长了眼去瞧她,看上去她比老吴小上好几岁,湖绉蓝裙曼妙生姿,这女人人未到,先爽利地笑了两声。
韩之凌“腾”地站起,老远朝这女人笑道:“吆,这次还劳驾吴夫人了!和我们一比,吴夫人才是稀客呢。”
趁韩之凌谈笑,雷厉钧冷不丁地伸手,一把攫住老吴布菜的手腕,老吴波澜不惊,腕上力道更是惊人,手里酒盅盛得满满,却纹丝不洒。
雷厉钧逼声喝问:“世道乱成这样,你还有闲情逸致开你的酒馆,有什么居心!”
老吴稳稳端着酒盅,眉毛也不抬一下,淡声道:“人盛世吃饭喝茶,乱世吃饭喝酒,断不了光顾我这酒馆。见不到明日天光的人多了去,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人来买醉,我哪知道他明天还来不来得了,只管拿最好的酒菜招待他!”
雷厉钧见老吴气定神闲,也放开了手豁朗一笑:“随口问问罢了,别见怪!或许我碰到方外高人了,来,坐下一起吃吧!”
老吴也不客气,大喇喇地挨着雷厉钧坐下,和雷厉钧、韩、林三人天南海北地饮酒闲谈。
不知不觉,外面暗沉的穹窿压得更低,一阵阵卷着灰烬的朔风,不断涌进酒馆贴地飞旋,让人脊背发凉。
一直沉默不语的安泽奇双眼一亮,“噌”地跳起身,厉声大喊:“有黑衣贼!大家小心!”
背对门口的雷厉钧哗然变色,抄起修罗刀腾身暴起,不料回头一看,门口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黑衣人!
安泽奇不虞辩解,双眸泛起森然的寒意,幽冥鬼步呼啸生风,高扬着幽饶双戟就往雷厉钧身后挥砍,雷厉钧大惊失色,霍然地背转过去,安泽奇扑了个空,仍穿来插去地和空气扭打厮斗。
雷厉钧几人面面相觑,根本看不到安泽奇四周有什么人,还当他突发什么癔症。
接着,空气里满是短兵相接的“钪啷”声,雷厉钧一惊,顿时醍醐灌顶,这或就是百姓无故失踪的关键!
雷厉钧大吼一声:“安侄儿,你真能看到这人?你来指挥,我们帮你!”
安泽奇会意地应了一声,怕那隐形人见机不妙,设法溜之大吉,大声叫道:“雷伯父,你们几位摆起圆阵,务必围住我身前五尺范围,雷舜云,你快将门堵上!”
雷舜云斜身飞向门口,“砰”得一声闭紧了木门,又抄起一座四方桌,结结实实地卡住门框。韩之凌抽剑大叫:“原来是人装神弄鬼,那就好办了!”
雷厉钧和林、韩两位将军个个擎刀执剑,环绕着安泽奇向内合围,但那黑衣人隐形无常,若贸然出手,恐伤及了安泽奇!
弦崩之际,酒馆里荡起一个粗犷男声:“小子,你只管盯住那人,我来困他!”
雷厉钧等人愕然回眸,吼声竟发自酒馆的掌柜老吴,不知他说出这话凭什么本事。
老吴一掀麻衣,已抽出一柄血光豁亮的长剑,敦厚的身躯蹈空而上,在半空暴喝:“小子,他在哪!”
安泽奇反应极快,立即领会了老吴之意,幽冥鬼步腾起重影,把隐形人往酒馆正中的雕花木柱步步逼去。
雷厉钧等人也不动了,全直勾勾地盯着上空,像借此一探老吴的虚实!
“砰”一声肉躯倚上木柱的重响,老吴耳畔一凛,知道时机已到,电光火石一刹,一片蝠翼般的粘丝巨网,从老吴剑刃飞旋撒下,老吴面朝雕花大柱左右开弓,将网阵缩至一人的空不住地抽搐,直至再无法收紧,箍着一团人形的空气,倒在地上一扭一扭的,传出哀声的惨叫!
雷厉钧箭也似的冲到柱前,眼睛却暗觑着老吴,没想到老吴身手如此不凡,手里那柄长剑也难掖锋芒。
雷厉钧这种善战好伐的人一眼看出,老吴浑身上下有股煞气,虽被狠狠地遏藏,但却无法湮灭!
雷厉钧忍不住大赞道:“老吴,好身手!觉罗功法八阶天御!”
云歌瑶听不懂这话,还不觉得怎样,但在雷舜云和安泽奇耳朵里,简直是奇闻——
如今炎巟大陆上,觉罗、幽冥、洪荒三大功法流传最广,老吴修炼的正是觉罗阵法。
但他刚才那一式,摒弃了极富攻性的“诛阵”和“戮阵”,只选擅擒易拿的“御阵”,一举虏获了隐形人,又保全了安泽奇毫发无伤。
一个最生僻的“御阵”,就被老吴炼到了八阶天层,这绝不像一个普通酒馆老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