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狐女青娘在外好一阵奔波, 正暗喜心中筹谋之事将成,这一晚她翩然来到程家,便去与阔别数日的夫君与女儿相会。
远远就见书房里点着烛火, 她心知是夫君在挑灯苦读,不由眉头微蹙,暗想:程郎近日着实辛苦, 待将那事做成后, 就该为人|妻本分, 不再走了。
匆匆走到书房前, 青娘朝里面瞧了瞧, 也不去打扰, 只挽起袖口到了庖屋, 洗洗涮涮做了些易克化的吃食, 又一小托盘端到门口。
她素手轻轻叩门, 正是柔声细语:“程郎辛苦,先用些粥饭吧。”
然而那正在苦读的书生闻得动静,竟大步走来开门, 待见得是她在门外, 便是深深一礼, 神情之间, 俱是惭愧。
青娘冰雪聪明,见夫君这副做派,心里登时涌起几分不妙之感。
程博远躬身不起,满腔愧疚不知如何言说。
青娘转过许多念头, 却还是急急将托盘放在一边, 双手将他扶起, 软言问道:“程郎怎么了, 为何对为妻行此大礼?”
程博远被她扶起,以袖遮面,只觉无脸见她。
青娘越发不解:“程郎有什么心事,不能对为妻叙说?”
程博远面如火烧,鼓了鼓勇气,到底还是将这些时日他那对不住青娘的动摇心思、又如何险些铸成大错、如何被好友棒喝云云,一五一十,尽数说了出来。
“为夫对不住娘子,娘子但有多少责罚,为夫都甘愿领受。”他悔恨不已,竟不知如何赎罪,“唯愿娘子……莫要因此伤心。”
随着程博远所言种种,青娘面色数变,脚步也微微有些踉跄。
她万没有想到,自己殚精竭虑为夫君着想,夫君却在那起子小人撺掇下,生出了那等心思!若不是有良友相劝,她当可想见,待自己兴冲冲要来报喜时,却听闻夫君辜负于她……到那时,她百般柔肠皆被绞碎,该是何等痛心!
就连此刻,她瞧着眼前人愧悔之态,已然是酸楚难言了。
但……
人无完人,程郎已然悔改,且对她如此坦诚,她该受他这份心意。
青娘眼中含泪,定定瞧着程博远,在见着程博远慌乱要来给她拭泪时,到底还是轻轻眨眼,将那些痛楚压了下去。
但她却不知,自己已有一行珠泪悄然落下,好似打在程博远心上一般,叫他心中大恸。
程博远越发惊慌:“青娘,娘子……”
青娘轻叹一声,到底展颜一笑:“程郎,为妻不怪你了。”她神情与往日再无不同,“阮相公赤诚心意,是难得的良朋益友,理应好生招待。这几日为妻备办一些酒菜,请他前来做客,你我好生款待……以谢其恩吧。”
程博远轻抚青娘眼角,怜惜道:“是,理应如此。藏之贤弟早想拜见嫂夫人,正等青娘归来请他呢。”他眼中皆是诚挚,“从今往后,为夫心如磐石,绝不会再辜负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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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钰在院中读书作画、抄写诗文,应辰则偶然练一练刀法,不时也将书呆子拉过来,教他也练上一练,强身健体。
忽而一天,程博远上门拜访,送来一张请帖。
阮钰起身相迎,接过请帖,温和说道:“博远兄招呼一声就是,怎还如此客气?”
程博远一笑,面上皆是喜意:“你嫂夫人回来了,为兄与她剖明心意,已得了她谅解。你嫂夫人要谢你点醒之恩,吩咐为兄定要将请帖送上,方显郑重之心。”
阮钰听闻是那位狐娘子之意,又得知夫妻俩将话说开,心头也为他们欢喜。
当下里,他爽快接过,言道:“小弟定然准时前往。”
程博远也送应辰一张,同样很是郑重。
他非愚钝之辈,这位应通溟公子与藏之贤弟同进同出,他家中那些事哪里能瞒得过?只是贤弟不拂他脸面,应公子才从不显露罢了。如今他既然要请客,总不好将贤弟的好友丢在一旁,自然也要一同相请的。
应辰接过请帖,倒也没拒绝。
程博远见状,心下一松。
应公子还愿过去,多少也让他明白,他虽有错,却也不会被君子嫌弃太过。
程博远并未久留,很快离去。
应辰将请帖丢到桌上,嗤笑一声:“总算还有些承当。”
阮钰一笑:“不知如今博远兄命数又是如何?”
应辰随口道:“程博远气运有限,先中举人,后为同进士,官途止于七品。不过他明年即可得子,其子颇有官运,得成三品。其女青梅,配与侍郎。”
阮钰一怔,旋即喟叹。
莫看博远兄只是一时念头转过,命数竟有如此之变。世间俗人以为异类不可为妻,有碍家门,却不知无德方损气运。有狐妻又如何?于博远兄而言,正因有狐妻与他倾心相爱,为他百般筹谋,这才由一生落魄、妻离子散转换过来,能得富贵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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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阮钰携应辰一同来到程家。
仍是寿伯开门,但程博远远远听见动静,快步而来,热情将两人迎入,又奉为上座。
应辰并未刻意摆脸色,不过除却阮钰以外,他对旁人惯来高傲,程博远也不见怪,倒因此前之事,觉得他乃是一位性情中人。
程博远同两人交谈几句,内室里就有人掀帘而出,一阵香风袭来,是一位身着婀娜少妇手捧托盘,端茶过来奉与客人。
“藏之贤弟,这位就是我家娘子。”程博远连忙介绍,“她能泡一手好茶,贤弟可要尝尝。”
阮钰立时起身,略略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