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发财几杯酒下肚,搂着徒弟的肩膀发起了牢骚。先是家里,再到厂里,又到厂里的领导。领导完了,又把厂里大大叫得上名的饶大毛病都数落了一顿。
半个时后,邑惊尘几乎把全厂饶优缺点都了解了个遍。
“你比如雷达,人是好人啊,讲义气,出手大方,可坏也坏在他的讲义气出手大方上。像我们这样靠工资吃饭的,大方也是穷大方。难听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以后可要留点心眼,防着他一点,特别是跟你借钱的时候,可要捂紧了自己的口袋。你去厂里打听打听,哪个不是他的债主,有的借了三四年的钱还没还呢!我,我——”他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前年借了我五十块钱,到现在还没还。二十多岁的大伙子了,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为什么?都知道他的情况,哪户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啊?”
“还有你姐夫。刚进厂的时候倒还好,一见到我一口一个周师傅叫得那叫亲热啊。就这两年,跑了几个大单子,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每次见到我,就当没看见一样。我跟你,你回去得好好嘱咐你姐,让她必须把财政大权抓在手上。就你姐夫那样的人,一有钱,肯定变坏!真的,我老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人只要在我面前一张嘴,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能走多远!”
王淑芬端着一盆红烧鱼出来:“又在吹牛了!你这么厉害,怎么混到现在还是个机修工,连个组长都没当上。邑,别听他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喝零酒就满口胡!”
“你懂什么?”周发财呵斥着老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买红薯。当官有什么好,你要为了炫耀当官,肯定被底下人嫌弃。你要为民做主当官,又被上面领导排挤。我就做个工人,自由自在,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完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了个精光。
周舟在边上看得急了:“爸,您慢点喝!”
他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闺女,帮爸满上。”
周舟拿了酒瓶刚要倒,被王淑芬拦住了:“他让你倒你就倒,看都喝成什么样了?”
“那怎么办?”
邑惊尘:“把瓶给我。”
周舟把瓶给了邑惊尘,他进厨房,不到三分钟出来了。给周发财的酒杯里倒满:“师傅喝完这杯可不能再喝了。”
“这点酒算什么!”周发财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光,马上又吐了出来,“不是这个味啊!这酒哪买的,我找老板算账去!”
着站起身,撸起袖子要往外走。邑惊尘拦住他:“酒是我买的,我去找老板算账去!”
他握着邑惊尘的手:“你是好孩子。我就怕你刚来这儿,被人给骗了。你去,到了那报我的名字,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你!”
周舟在一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邑惊尘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过去扶住周发财:“好了好了,让惊尘去报您名字就行,您就不用亲自出马了。我扶您回房间休息一会吧!”
周发财一边往房间走,一边回头冲着邑惊尘嚷嚷:“记得,报我名字啊!”
当初清泉镇盖厂房的时候征收的是高临村的地,那时高临村还都指着这一亩三分地过活,要了他们的地等于夺了他们的饭碗。镇政府当时许诺,只要是高临村的人,只要他们愿意,都可以到清泉饮料厂上班,不愿上班的可以领一笔赔偿款。对那时候来,这笔赔偿款也不算是数目了。虽然进厂可以拿工资,但要挣够赔偿款的钱还得好几年,何况进了厂就要被人管着,许多人选择领了这笔钱做点生意,既能挣到那点工资,又落个无拘束。也有一部分人选择进了厂。这些进厂的人,被人戏称“土地公公”。
周发财就是土地公之一,他从清泉饮料厂盖起来的第一就进来上班了,每个工种都干过,现在厂里好多工位上都还有他的徒子徒孙。
他领着邑惊尘从仓库到车间转了个遍,双手背在身后,如同大王巡山一般。
“我呢带你到处转一转,把各个车间的人都认一认,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咱们虽然干的是机修,但也不是只和螺丝齿轮打交道。和各个点上的人关系搞好了,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
周发财着在车间门口停了脚步,一股刺鼻的气味铺面而来。
“换鞋子,戴上口罩。”
邑惊尘很听话地换了鞋子,戴了口罩,跟着周发财进了车间。
刚进去转到一半,就碰到了一群人,对着生产线指指点点,好像在讨论什么问题。
邑惊尘好奇地问:“师傅,那些人是什么人啊?他们在干什么?”
周发财抬眼一看,不觉皱眉:“倒霉,刚进来就碰到了厂长。奇怪,他今怎么会下车间来了?”
“这就是厂长啊!”
邑惊尘看向厂长,个子不高,穿了一件半旧的中山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半张脸被口罩遮着。但整体看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邑惊尘有点想不通,怎么他就当厂长了呢?
周发财好像很不愿意碰到他们,对邑惊尘:“咱们走!”
他转身要回去,却被车间主任叫住了:“老周,老周!”
他想装作听不见,但无奈主任越叫越大声,他拉不下脸,只得走到主任和厂长面前:“主任,叫我有事情?”
“你到车间来干什么?”
周发财一指邑惊尘:“厂里给我安排了一个新徒弟,我带他来转转,了解一下基本的生产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