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在着灰蒙蒙的雨天里似乎发着光。

这么干净。干净得令人讨厌!

“滚——”盛朗咆哮,如一头被冒犯了的狼。

于是林知夏甩头就走了。

林知夏挽着一个大布口袋,慢悠悠地逛着菜场,货比三家,还和老板砍价。他买了蔬菜又买肉,又买了一斤鲜切面,准备回家做卤肉面吃。

等林知夏出了菜市,盛朗还在原地。大概疼过了,能伸展开身子侧躺着,睁着眼望着天,俩眼珠呈现墨绿色。

盛朗和他对视。

也许是太累,也许是身上的伤太痛,这狼崽子没力气亮獠牙,只等着林知夏先发难。

可林知夏撇了撇嘴,挎着一袋子菜,扬长而去了。

盛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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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广全遁地而去,旅馆也转租了出去。

承租的那位李老板做的也是和盛广全一样的生意。他倒是不介意让盛朗继续住楼顶,可张茂明严正声明,盛朗是个未成年,得跟着监护人生活。

盛朗如今仅有的亲属,也就是他外婆了。

盛朗的外婆姓赵,但是大伙儿都习惯称她“狼外婆”。

狼外婆在北区开一个小杂货铺子,靠着微薄的收入过日子。老人家身体不好,需要定期透析,赚的钱只勉强够医药费,实在没法照顾盛朗。

不过在永安,就没有柔弱无助、坐着等死的人。

这瘦小佝偻、像个地精似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到租旅馆的李老板前,把房产证一亮。

“这房子是我女儿和女婿共有的。你租这房子,只有我女婿签字不算数,还得有我女儿签字。柴哥?我正打算代我女儿把这房子租给柴哥呢。你说他来了,是赶你还是赶我?”

李老板拿到盛家这旅馆本就比市场价便宜一大截,果真便宜没好货,附赠这么一个吓人的鬼婆婆。

有这老太婆往门前一站,客人和小姐们都退避三舍,他还怎么做生意?

狼外婆软硬兼施,和李老板迅速达成了协议:房子可以继续租给李老板,但是一楼的铺面一分为二,其中一间给狼外婆开铺子,不收租金。

这一笔收入,至少够祖孙俩吃用和看病吃药了。

林知夏以为,盛朗这下终于可以安定下来。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一个狼孩,哪里那么容易就融入人类的生活中的。

-

林知夏回到家时,外面的雨丝毫不见小。

他进了厨房,熟练地洗菜切肉,踩着一个小木凳子,炒好了一大盘肉臊子。

暴雨让天色比往日要黑得早,路灯却是掐着点才开,现在楼下的巷子里黑幽幽的,像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

林安文跟着顺路的工友回到了家,林知夏捧出了一大盆香喷喷的面条。

“哟,可以尝尝我儿子最拿手的肉臊面了。”林安文笑了,“怎么,今天有什么好事?”

“奶站的叔叔阿姨奖励了我一百块。”林知夏说,“张叔叔宣传了我的事。说我见义勇为,不愧是少年先锋队员。我带着红领巾拍了领奖照,奶站的人会拿去挂宣传室里呢。”

“这世上热心肠的好人还是多。”林安文感慨着,拧了帕子抹脸上的雨水。

窗外刷地一声响,雨滴噼里啪啦地随着斜风刮进屋里。

“这见鬼的雨。”林安文嘀咕,“下了大半天了还不消停,金河水都涨得快漫出来了……”

林知夏望着黑洞洞的窗外。

路灯还没亮。

雨珠从窗口飞过的时候,折射着屋内的光,白晶晶的像雪花。

父子俩坐在逼仄的客厅里吃饭。

林家没有电视机,林安文用一台半旧的收音机听说书人讲着一个最近很火的谍战故事。

林知夏吃得心不在焉的,把面条挑来捡去,好在林安文看不见。

林安文听得入迷,捧着空碗一时忘了放下。

林知夏却是没吃完就放下了筷子。

“爸,我出去一下,你把碗放着,我回来洗。”

“这么大雨,去哪里呀?”林安文叫道。

林知夏扯了个谎:“我去小卖部看新闻联播,需要写一篇小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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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也奇怪,林知夏出门没多久,雨就转小了。等他赶到菜场时,天空中只剩一点毛毛细雨了,银针似的飞。

菜场的灌木丛里已没了盛朗的影子。看来他缓过来了,自己回去了。

林知夏有些好笑,不知道自己急匆匆跑过来,到底想做点什么。

出了那事后,盛朗从没谢过林知夏。偶尔碰到了,盛朗那一脸表情,好像他是被林知夏羞辱了似的。

那少年和他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生存方式。

他们就像江湖里的两条鱼,偶然相遇,一起冲过一段湍急的洋流,然后各自游向不同的方向。

林知夏趿着拖鞋,掉头往回走。

没走几步,路过菜场边一条巷子的时候,他又停下了。

没有被铺面里的灯光照着的屋檐下,那个少年蜷着身子躺在阴影里,好像昏过去了。

感觉到有人踢了踢自己,盛朗睁开了眼。

那个小孩又来了!

烦不烦!怎么走哪儿都能看到他。长得像个女孩儿似的,也和女人一样爱多管闲事!

他在发烧,脚踝也疼得厉害。可他不能这样回去,会把外婆吓坏的。他只需要再休息一下,就能站起来了。

林知夏低头望着冲他呲牙的盛朗,笑了起来,面孔漂亮而凉薄。

“盛朗,你看起来就像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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