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列阵而战,并不是士卒互相肩并肩,猬集一处,士卒每人占地二步,即所谓卒间容卒。一个横队十人,纵深五排的五十人“队”,占地二十步,而两队之间,亦间隔二十步,即所谓队间容队,“屯”亦是此理。
留有间隔的目的,在于实现“抽叠法”,所谓抽叠,就是交替的意思。汉军布阵,前后队、屯方阵呈棋盘格形式布置,战时各个梯队之间相互交替轮战,以解决前线士卒战斗疲劳损伤的问题,这就是所谓的“抽叠法”。
事实上“抽叠法”不仅适用于阵战,也同样适用于撤退之时,不过这对士卒的素质要求极高,必须保持阵型,徐徐而退,只有精锐部队才能使用。否则一旦遭到敌军的骚扰攻击,从而引发士卒恐慌,阵型将会瞬间崩溃。
在宽度长达两里的战场,刘景军在第一线布置了整整一千五百人,即整整十五个屯,分为左、中、右三部。
这一千五百人,乃是刘修、蔡升营兵,说是二营,其实就是过去的蔡升别部司马营,由于刘景有意养私兵,屡次授意扩军,整个别部营人数高达一千五百余人,后来便被他一分为二。
之所以将他们放在第一线,是因为他们成军最早、训练最久,也曾打过豫章流贼,堪为刘景军精锐,战斗力颇有保障。加上刘修、蔡升二人请战意愿极其强烈,刘景没有理由拒绝他们。
在刘修、蔡升之后,则是马周、韩广营,同样是十五个屯,一千五百人,分为左中右三部。
而刘景和刘亮,率领十屯千人,位居最后。
刘景军全军五营四千人,排成前、中、后三列,每列又分左、中、右三部,组成八阵迎敌。
刘景策马登上一座丘陵,居高临下遥望战场,其周围甲士环立,将其护在中央。
于征和刘亮落在刘景身后两步远,相比于沉稳有度的于征,刘亮就显得轻佻多了,百无聊赖地甩动着手中马鞭,脸上不乏急躁不豫之色,明显是对刘景把他留在后方,感到有些不痛快。
刘景纵然不回头,也知道刘亮此时的模样。
刘亮是一个奇才,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毕竟才十八岁,又是第一次以将领的身份征战,刘景为谨慎起见,将他留在后军,而且这个决定也得到了刘修的赞同,两人都觉得这么做最稳妥。
刘修,是刘景任命的此战统帅,他也是第一次亲自指挥数千之众,心情振奋的同时,亦感到肩上责任重大,他单臂驭马驻于阵后,面容严毅,目光凛然。
此时荆州军虽然尚未登陆,但双方弓弩已经开始交锋。
刘景军前排矛楯甲士,皆单膝跪地,也就是“踞”,以免妨碍后方的弩兵方阵施射。
刘景军阵中的弩兵方阵,所持之弩多为五石以上的蹶张重弩,可以轻松射出一百五十步远,即使三石轻弩,亦可射出一百二十步远。
也就是说,刘景军弩兵列阵于南岸,重弩的射程差不多足以覆盖半个湘江。
而北岸山岭的荆蛮亦在持续发动攻击,他们因为有地势之利,射程还在对岸的刘景军之上。
如此一来,江上几乎不存在死角,荆州军就是在这样恶劣的形势下,发起了登陆作战。
刘景之前在考察地形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选择的这处战场,并不适合大船停靠。
荆州军依照蔡瑁的命令,以大舰相接,连成浮桥,可是却难以抵岸,士卒还要换乘小船。
在此期间,刘景军的箭矢一bō_bō袭来,荆州军还没有摸到岸边,就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
除了如飞蝗般的弩箭,更有令荆州军将士畏惧的火箭。
刘景军的阵地前,以凉州人为代表的弓箭方阵,士卒搭上缠着油脂布料的长箭,一名士卒手持火炬,从左至右,依次点燃。
“放……”
羌胡阿仆身高八尺余,体壮如山,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火箭瞬间离弦,如同流星火雨一般飞往湘江。由于箭杆缠有油布,又被引燃,火箭通常难以射远,不过此时荆州军的船舰距离南岸甚近,倒也无需担心射程的问题。
“放……”
短短片刻工夫,第二轮火箭就冲上了天空,接下来是第三轮、第四轮……
由此便可以看出弓箭的可怕,这还是因为火箭多了一道点火的工序,若是换成普通弓箭,速度还能再加快一倍不止。
因为荆州军船舰相连,一船着火,前后皆遭殃,为本就困难重重的登陆,更添了几分艰辛。
蔡瑁一脸铁青,他所谓“连船成桥”的登陆之法,算是彻底失败了,不但没有达成目的,反而为对方火攻创造了便利。
这个刘景,仿佛是他的克星一般,开战以来,他就感到处处吃瘪,没有一处能逞心如意。
望着岸上阵列森严的刘景军,蔡瑁心里不由对此战的结果生出了悲观之意。除非前军的蔡和能够尽快击溃对手,从而回援,与后军从两翼,配合他夹击刘景军,不然此战难胜。
别部司马习珍立身于一座楼船的船首,眼见麾下部曲前仆后继,却一批批倒在登陆的途中,他此刻的心情,此刻的心情,与蔡瑁如出一辙,年轻而英朗的脸上,充满了对此战的忧虑。
习珍是襄阳大族习氏子弟,祖上乃本朝初期的襄阳侯习郁,其追随光武帝刘秀,累建功勋,历官黄门侍郎、侍中后拜为大鸿胪,录其前后功,封为襄阳侯。
习氏至今仍然生活在襄阳城南十四里的襄阳侯邑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