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玥与冷璧姐弟尚是孩童时,是凌砄在俗世一个小国的乱军中亲手救起,又带回山上教导了三年。
他又是个素来重情之人,若不是冷氏姐弟去上清山之后的所作所为让他有些寒心,几个孩儿也心生失望,那会这般冷淡对冷玥!
饶是如此,此际见冷玥孤身跪在堂下,神情哀婉,口口声声自责“徒弟不懂事,辜负了师父教导”,又道是山上如何身不由己云云,凌砄不由心软了两份,微喟一声:“你先起来说话。”
冷玥拭了拭眼角,并不起身,抽泣了两声,道:
“徒儿谢师父体谅。”
神色楚楚,语音几近哽咽,她又再俯身下去:
“冷璧嘱我代他向师父并诸位师兄弟问好。这灵茶,想来还是金光石旁的那两颗野茶树所出的天霖雾枞罢,璧儿最爱这茶冲泡之时灵雾清香……”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若不是璧儿受伤不起,他今天也要来拜见师父的,再求师父赐一杯这天霖雾枞的。”
冷璧受伤了?听似还不轻?
堂上凌砄与洗砚等人果然立时露出关注之色,即使是原先气嘟嘟的守玄与幼蕖,面上也看得出来有担心的神情。尤其凌砄,虽未开口询问,但神态已微现焦急。
冷玥偷眼一瞟,心下一喜,知是事有可为,于是顺畅地接下去:
“前番下山历练,去的是险恶之地。门中亲传弟子多不愿前往,我与冷璧出自分脉,宗门内本无依靠,只能寻这些旁人不要的苦差事来积累资源……
“途中有些凶险,我们也都小心化解了。谁想归来途中,遇到一金丹期的邪修,璧儿他为救我,一不小心中了那邪修的七海砂……”
说到此,她语音已带哭音。
“我们动用了临行前宗门发下的风遁符,才侥幸自那邪修手中逃出生天。回上清山后,善地真君心疼璧儿,赐下几味珍药才止住伤势。只是……”
说到此,冷玥语气微微一顿。
“只是如何?”明炎脱口急问,他往昔与冷璧更为亲近,是故也更为关切。
“只是……”
冷玥面色黯然,停了几息才接下去:
“那七海砂专往关节内里处钻,璧儿外伤虽愈,内里关节筋脉却受创甚重,几个月来都难以愈合。可怜他人极痛楚,夜不能寐,也无法继续修炼。”
堂上极静,她语音虽低,众人却也听得清清楚楚。
“苍岚真人不惜催动灵力为璧儿驱毒,却收效甚微。徒儿也曾往宝瓶峰求药,宝瓶峰上的师叔说,炼七海砂的解毒药虽繁琐了些,却也不是不能出药。只是,还要另外以青空玉续日日配合解毒药来用,连用一年,才可使关节筋脉恢复正常。
“上清山弟子众多,我们姐弟虽也有些青空玉续的配给,却量少得很,哪够这样日日用药?故此,徒儿回山来向师父求助……”
冷玥呐呐收了口,满面为难之色。
堂上一时无声,冷玥不自觉地用中指指甲摁着自己手心,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凌砄师徒是否还念着昔日情分?少清山上也有青空玉续产出,虽然只是偶有渗出,可运气好的时候,一下子可接好几个玉瓶!山上人又少,他们姐弟若不离山,这青空玉续本也应有他们两份……
云清眉毛一挑,与如松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些莫名意味,这俩师兄弟平素里最为默契,一个眼神便大致知道了彼此意思。见如松眼角一张又微垂,云清便闷下声来。
凡事,自有师父。
凌砄看着座下恭敬垂头的少女,再看看几位弟子各异的神色,微低下头来垂眸看向左手里的一盏灵茶,一时未接话语。
冷玥未等到预期中的关心,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茶盏里灵雾翻腾,巧巧地掩住了凌砄面上神情,看不真切,这倒让冷玥一时忐忑:这位凌砄师父素来重情心软,总不至于连听说璧儿受伤都无动于衷罢?那他这般沉吟又是何故?
“七海砂取自七处海眼,极为阴寒,正好克制璧儿的火灵根。若是……若璧儿火灵根修为有成,倒是不惧这阴寒之毒,他现在的修为,自然经不起。”
凌砄终于开了口,虽然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倒也令冷玥心头一松,只是不知凌砄是否同意她之所请?
“青空玉续虽然难得,少清山上也有一些。你们姐弟既然来少清山求助,凌某自也不能坐视不管。”
凌砄一如既往的温和,令冷玥心头暗喜。
“洗砚,青空玉续向来由你分配,冷玥所求,你看着给罢。”
说罢,凌砄立起身,轻轻一掸袍袖,对堂下微微一颔首:“师侄自便,凌某尚有杂务,恕不奉陪。”
言罢径自去了。
冷玥心先是一松,跟着又是一悬,委实是满心不解:凌砄师父待人一向大方,今儿……这是何意?若说他不念昔日师徒之情,可是他明明没有拒绝自己所求!要知道,平时与冷氏姐弟交好的几位上清山同门,也支支吾吾地没拿出多少青空玉续来。若说他还念着情分,怎地又这般冷淡?也不说给多少,居然让洗砚看着给,难道不知她所求可不是少量?
“冷师妹稍等,我去与你取些青空玉续来。”
“有劳大师兄。”
冷玥忙收拾了思量,对洗砚致谢。她态度极真挚,笑容极温婉,身姿优美如风动柳枝。旁观的幼蕖只觉甚是赏心悦目,暗道:“果然佳人啊……”
幼蕖以前只在几位师兄口中听说了两次这位冷玥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