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翊让陆逊上车与其一叙,陆逊一礼后也不推脱,就这么施施然的上了车。
陆逊上车后与孙翊对视而坐,车辕上的御者放下绸幔,然后马鞭一挥,整驾华丽宽敞的吴侯车辇,就继续往前行驶起来。
孙翊的车驾一动,整支大军的队伍也动了起来,继续朝着原定的目标行进着。
绸幔之内,车驾之中,孙翊看着陆逊,问道,“吴中四俊,谋言相气。
其中伯言以多谋闻名,此次拦驾自荐必是有良策在胸,不知伯言有何策献上?”
陆逊朝孙翊一拜后说道,“方今英雄棋跱,豺狼窥望,克敌宁乱,非众不济。
而豪强旧恶,阴蓄人口,广占田地,尾大不掉。夫腹心未平,难以图远,可大民众,取其精锐,强者为兵,羸者补户。”
陆逊的话刚一说完,孙翊就笑了起来,他说道,“既已来投,伯言言语之中不必有隐。”
“阴蓄人口,广占田地又何止只是豪强所为,清望士家恐犹有过之。”
在汉代大部分时期,世家和豪强其实是两种不同的阶层。
豪强主要指的是在地方上拥有实力,会对地方政府构成威胁的一种特殊阶层。
他们的特征就是钱多,人多,地多,他们的危害,是整个社会都有目共睹的。
汉武帝设立十三州刺史,刺史的职权为“奉诏六条察州”。
职权中第一条就是刺察“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这说明了汉代官方对于地方豪强是一种厌恶,忌惮的态度。
当然了,态度是态度,不代表汉朝消灭了地方豪强。
而到了东汉,光武帝是被地方豪强捧上位的,这就导致了地方豪强的势力快速膨胀。
以至于敢公然与政府对抗。
但这不代表豪强的名声好起来了。
就算在这东汉,打击豪强也是政治正确的一件事。
东汉许多名臣,担任地方长官时,都是通过打击地方豪强来刷名声的。
自前汉以来,地方豪强就在慢慢与士族融合,这个融合的进程是很慢的,但却在一直在进行着。
何为士族?
就是有名声、有知识、并且在地方或者说在天下间,有一定政治影响力的家族。
许多士族的发家史根本就是草根逆袭,真正的是从底层爬上来的。
所以士族最看重名声,也最看重知识、人脉的传承,这是他们的立家之本。
因为豪强和士族的根本不同,所以他们是不同的阶层。
但令人担忧的是,自前汉以来,地方豪强和清望士族这两个阶层正在慢慢融合。
地方豪强通过机遇可以进一步成为士族,士族在得到一定的政治地位之后,也会开始蓄田蓄民。
后世许多人很厌恶世家两个字,但被大多数人所厌恶的世家,其实是晋代的世家。
那时候的世家,就是士族与地方豪强融合完成后的产物。
社会的基本规律是发展,世家这个阶层,也并不是一层不变的。
汉代世家、晋代世家、隋唐世家其实各自的特征都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不论其他时期的话,就如汉末这时期来说,士族与地方豪强之间的纠葛已经非常深了。
他们不能混为一谈,但是又不可以相同而视。
在现今的主流意识中,豪强肯定是要被打击的。
例如当初议事大会上,周瑜直接指出强宗两个字,说的就是地方豪强。
并且周瑜丝毫不掩盖对他们的厌恶,议事大会中的与会人员也都觉得很正常。
部分士族开始和地方豪强一样,开始蓄田蓄民,这慢慢成为一种常态。
但不代表士族的这个举动是理所当然,受官方承认的。
只是东汉建立之后,对这种现象有心阻止却无力为之而已。
陆逊方才对孙翊建言的核心思想就是打击地方豪强,从而吸收这些地方豪强荫蔽的人口,土地。
这样做的话,一则可以稳定江东,二则可以增强江东的国力。
但是陆逊因为自身的出身,他的话语中下意识地将江东士族给隐藏了起来。
孙翊就直接指出了陆逊对其有所隐,并且说出了他的看法。
他认为这时候一些江东士族,在蓄民蓄田这件事上,比那些地方豪族做得更过分。
被孙翊指出这点,陆逊一下子无言以对。
能让陆逊这个智谋出众的人无言以对的,唯有是事实才行。
陆逊只得呐呐回道,“君侯高见,逊不及也。”
“伯言非不及,伯言乃自暗也。”
孙翊笑了笑,他伸手撩开车帘,看着车驾外经过的秀丽山水,他眼神有点迷离地说道,“江山二字,自古以来引得多少英雄竞折腰。”
“江东国弱,若非中原动乱元气大伤,论国力不说江东一地,就是荆扬合一,也然与江北之地匹敌。”
“江北战乱不休,给了孤以南伐北的契机,但光是如此,并不足让孤克定江北。”
“国既弱,要想图强,必须变法,变法乃是为自强,自强才是以南伐北之本。”
“变法一词古今有之,但其核心无非三方面,强兵,足食,广民。”
孙翊似是在说不相干的事,但陆逊听得出孙翊话语中的言外之意。
“无论士族也好,地方豪强,孤不在意他们是什么身份,孤在意的是他们做了什么,孤在意的是他们是否会阻碍孤。”
“今日伯言能自荐,孤是开心的,但孤想伯言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