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暗月则一脸惊讶地眼看着他那条枯硬的手臂从自己身边无情地挣脱而去,眼看着自己那条**的手臂之间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半边滑落的衣袂,眼看着墙上他和她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像自己,终究是形单影只。
“陈年旧事,婆婆此刻重提,是为哪般?”此时,吴希夷站到杏娘的前面,面向着暗月凛然问道。
暗月微微一怔,尽管她也知道女萝与松,两不同心,终难始终,可她怎么也没料到这株“老松”竟会那样不假辞色地将她撇弃,神情之冷漠,竟连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都容不下。这不由得让她大为愤恨:翻脸无情的臭男人!现在跟我来装什么克己复礼!哼!
她带着十分怨毒的眼神瞪了二人一眼,默默地拨起了那半边甘于自轻的衣袂。
“多年未闻九爷的fēng_liú韵事,还以为你转性了呢!”暗月依旧柔声细语地说道,口气之中多的是落寞与失望,惟眼角那一丝别有幽愁暗恨生的余光让人不寒而栗,“今日一见,才知九爷你,还是那个九爷。”
说话间,暗月缓缓移步,在离吴希夷的胡须不到一寸的地方,她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将那柔美的下巴轻轻向前递出,似乎在故意炫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又似是在作凄凄复凄凄的最后挽留。
可惜吴希夷岿然不动,对她那两瓣猩红的嘴唇不存一丝幻想,刚直的眼神从容地恭迎它上门,又平静地恭送它出门,与方才那位受宠若惊、彷徨无措的吴希夷简直判若两人。
“暗月婆婆,今日你我相遇,未免仓促了些,若适才我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你冲我来,不要牵扯别人。”吴希夷后退一步道。
别人?难道在你心里,我不是“别人”吗?暗月心道。
“九爷,你说哪里话呢?你什么时候得罪我了?我怎么不知道。”暗月依旧满脸堆笑道,“你说的是刚才你我同饮一盏酒那件事?还是你揽我入怀,让我听你心跳的那件事啊?”
四目相对,两情已远,暗月也就没再给吴希夷留一点情分,连给他置辩的余隙也分毫不留。
“这两件事儿,可不算什么‘得罪’,适才大家都看在眼里,那都是奴家心甘情愿的。”暗月抢话在先。
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尤其说到“心甘情愿”四字时,更是颤抖得厉害,就好像那一刻她的心破碎了,有一道急流涌了出来,可到喉咙口的时候,她又硬生生把它堵了回去,可那激荡的流水并未停止奔流,反而在她的身体内掀起了更大的风浪。
看着她额前的一缕白发从她眼前拂过,不期然勾惹出了一串余情未了的泪珠,吴希夷顿然沉默了下来。
他为自己在暗月提及他的那一桩“旧情”时他所生出的不近人情的反应感到歉然。只因那一桩旧情之中别有隐情,他不便说,也不想说,但又恐暗月无中生有牵扯出别事来,故此他那一刻的反应多有些生硬,有些绝情。
然眼下,滴滴红泪,浓染香艳之色,淡写凄婉之情,落在他的眼前,他又不觉悯然生怜。
“你若非说是‘得罪’,那就是吧。但我必须得告诉你,你我今日在此邂逅相遇,虽然仓促,但确然适我愿兮。我不想骗我自己。”暗月端起酒碗,独自饮了一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既说你喜欢这句话,那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你我今日同饮金樽的恩情。”
“至于别的,你想忘就忘了吧。没关系,奴家心里不怨你,也不怪你,能与你在这花前月下,快活一场,我也心满意足了。”一字一泪,一滴一滴,晶莹剔透,情深意切,亦真亦假,亦假亦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