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湫,去看看。”
白石桥的脚步许久微动,绣羽白头翁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些不对劲。”怎奈自己内息未调,“青枫十二令”才至十一月,尚未尽复,且此十二令一旦运功,即不得中断,否则前功尽弃。故此,他命一旁的大徒弟前去查探。
白石湫领命起身,正欲挪步,却听得马车后传来一串银铃般的声音:
“枫叶,枫叶,几时空?灰骨苍华正月空。
枫叶,枫叶,几时红?碧血丹心二月红。
枫叶,枫叶,几时秀?鹅黄鸭绿三月秀。
枫叶,枫叶,几时休?黄梅翠艾四月休。
枫叶,枫叶,几时肥?青枫赤雨五月肥。
枫叶,枫叶,几时醉?红螺绿蚁六月醉。
枫叶,枫叶,几时飞?朱雀骊龙七月飞。
枫叶,枫叶,几时归?绛雪黛烟八月归。
枫叶,枫叶,几时暮?白露玄霜九月暮。
枫叶,枫叶,几时渡?金风银桥十月渡。
枫叶,枫叶,几时暖?蓝田紫玉寒月暖。
枫叶,枫叶,几时寒?乌啼红桑腊月寒。”
白石湫猛地一怔,停住了脚步。
这首青枫浦《青枫谱十二令》,正是他们本门内功心法的入门口诀。
那女子如何知晓?还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当着我们师徒八人的面将之大声诵读出来?简直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听得出来,那是适才与之对话的那名女子的声音。方才打听二樵客去向之时,师潇羽与他有过短暂的对话,那声音宛转似花间莺啼,百啭多娇,是而他还记得。
并且他还记得,师潇羽姿容俏丽,神情单纯,不似心机深沉之人,且其年纪尚轻,唇红齿白,轻肌弱骨,当无什么武功在身,就算有,也不足以与他们师徒八人对抗。
白石湫越想越是疑惑,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敢如此大胆的在此挑衅?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一边细想着这两名女子的来历与来意,一面密密地提醒师弟们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其他五位师弟闻声,也均感诧异,纷纷起身围到师父身边,以防发生什么突然之变惊扰到他们师父练功。
绣羽白头翁居中盘腿打坐,双手掌心相对合于胸前,凝神屏息少许,方落掌于膝前。
“石桥,你为何还不回来?”绣羽白头翁沉声问道。
其声嗡嗡,似远处山巅上传来的一阵闷雷之声,雷起渊默,不绝如缕。
别看这晴空一声雷不见半点风雨,实则巧蕴着他白头翁数十年之精妙功夫,其声似远实近,举重若轻,一般修炼内功之行家决难招架此奔雷之迅击。就算是内力浑厚如吴希夷,乍闻此声,也是气涌胸膛,幸亏他及时提气强排,才不致脏腑受损。
绣羽白头翁的众徒弟知道师父这是在以“一默如雷”之功试探那发声女子的功夫,所以,当其师父屏息推掌之时,他们都各自潜心运气起来,以免身受其害。
“一默如雷”之功的最高境界,在很多外人看来,当在那个“雷”字,惊雷破柱,风云突变,何等迅猛,何等酷烈!可修炼之人自己知道,此功至精至纯处乃在那个“默”字上,平地惊雷无风起,百丈云波寂寞收。
可他方才发功时,雷声未作,却已先呜咽风鸣了,不仅败了自己雷霆之威,还给了对方掩耳之暇。
不过,他这“一默”不管精纯与否,对杏娘和师潇羽都是无关紧要的。因为她们俩都不是修炼内功之行家。这一点来说,和师潇羽的“冷雨葬花”似有异曲同工之效,但其实两者还是不尽一致的。
“一默如雷”讲究的是迅雷如奔,速战速决;而“冷雨葬花”讲究的是由浅入深,渐入佳境。
“一默如雷”乱的是人的气息,伤害的是人的五脏六腑;而“冷雨葬花”乱的是人的心魂,伤害的是人的内力。
“一默如雷”所攻击的对象无分远近,无分主次,浑打一片,闻者皆伤;而“冷雨葬花”所攻击的对象可远可近,可一可众,可射其主,亦可擒其从,从心而定,自由变换。
“一默如雷”之发功者需内力纯厚方可施为,否则雷声反噬,其害匪浅;而且其所攻击的对象须得无过其自身内力,如果对手内力在其之上,则攻击无效,也就是那些武功高强者所讥笑的“干打雷不下雨”。这一点与“冷雨葬花”——非内力空虚者不奏,非内力深厚者不伤,也是截然不同的。
尽管绣羽白头翁也自知他这一声默雷不够精纯,但他自觉这一下已经足矣,连他的徒弟们也忍不住要弹冠相庆了。叫那两个丫头尝点苦头,受点教训,也好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可那一抹得意之色还没来得及浮上他的脸面,山林之间的一丝霜风就给他镀上了一层难看的死灰之色。
其“雷声”方止,因为无法运功而饱受雷击的白石桥就被两个女子以刀抵喉推到了马车前,面容惨然,苦不堪言。
见到师父第一眼,他立马失声哭号着叫喊了起来:“师父,快走!他们是——”
可他的师父并不看他一眼,一双犹若似水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身后的那两名年轻女子,一丝莫可名状的寒意倏地贯透他的脊背,让他那满头苍白的须发不自禁为之一凛。
“好一个忠心的徒弟!”师潇羽厉声喝道,同时于手心施加了几分力道。
只见那雪白的刀身上瞬间又多了一道鲜红的血流,再次品尝皮肉之苦的白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