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希夷和邓林到得见山楼时,杏娘与碧筠公子刚核对完行李。师潇羽在杏娘的行李中着意添了不少,杏娘盛情难却,向竹茹道了好多感激的话。
邓林进门后,先去探望了还在沉睡的小缃,见紫菀和落葵在侧,还向两位请教了不少祁门医道。吴希夷觉得话不投机,稍停留了片刻就退了出来。
自从小缃搬进祁家休养之后,吴希夷几乎每天都过门来看望一两次,倒比在百越春还勤快。
为此,师潇羽嘱咐了黄柏:九爷牵挂小缃的病情,所以每次登门探望,不必再作请示,只需回头通报一声即可。
不过,吴希夷每次都打着看望师潇羽的名义登门,然后陪着师潇羽顺道过见山楼来望一眼,今日也不例外,他特地过来为的就是探望昨晚在玉钟轩上突然毒发的师潇羽。
尽管他也知道这个时辰登门有些早,但这几位年轻人离开之后,他一直都无法入寐,辗转反侧的怎么也睡不着,眼睛虽然闭着,却比睁着的时候还清醒,过往的一幕幕画面一个个人影从眼前络绎而过,就好像是在跟他做最后的告别。当蓝桥上那一溪风月在灯火阑珊处渐行渐远渐模糊时,他猛地睁开了那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
晨窗旋启,霜露沾衣。卯酒两盏,坐而待曙。可未及天明,他就迫不及待地催着邓林起了床。
及至祁门,见着陆英,他才想起来,祁穆飞和师潇羽今天都要去城外墓祭,一早就要出发,所以他也就没去打扰这小两口,随着邓林往着见山楼这边过来了。
“九爷,来得可真早啊。”
送走竹茹,杏娘陪着吴希夷在前厅坐了下来。
吴希夷今天的仪容可以用“容服都雅”四个字来形容,早上邓林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还没认出来。
可吴希夷还是觉得哪里不够熨帖,连邓林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两个人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道是那一茬髯须之故。
今早出门前,吴希夷特意将那髯须给剪了,剪得是片甲不留寸草不生。为此,邓林笑道,这一剪可真是鬼斧神工,竟一下子剪没了二十岁。
吴希夷知道那小子是在取笑自己,可也不着恼,心里还美滋滋地笑开了花,只是面上还有些难为情,因为他的那双大手还没适应,时不时地还会去摸摸这有些发凉的下巴。
“我——我,我就是来看看羽儿,昨晚那一摔,也不知道有没有摔到哪儿?”吴希夷支支吾吾地说道。
“没事,昨晚三爷出手及时,羽儿无碍。”杏娘道,“刚碧筠公子来取行囊,说她已经醒了。不过,她今天要去祭奠她父兄,这会子你怕是见不着她了。”
“哦——”吴希夷带着才想起来的神情点了一下头,眼睛里浑浊的眼白依旧模糊。
“这次是竹茹随行?”吴希夷眉头微蹙,喃喃自语道。
“嗯,有何不妥吗?”杏娘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讶异。
吴希夷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闪烁其词道:“呃,没有没有!”
忽见书案上有一个信函,常式封缄之外,又加折角重封,封皮两端各有一个丹砂篆印题,一为“云间千里雁”,一为“足下一行书”,重封之上乃书“平安家书”,显然是是一封尚未寄出的家书。
“你去九嶷的事儿,你还没和崔氏夫妇说吧?”
“我这正准备告诉他们呢。免得他们担心。”
“怕是见了信,会更担心。”
吴希夷这句大实话,落到杏娘的耳朵里,就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一下子堵在了杏娘的心口上,让她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默然良久,杏娘的心情也渐平复了下来,答道:“平安家书,只为平安二字!儿女在外,相隔万里,纵有家书,也是担心,可若无家书,他们就只剩伤心了。”
吴希夷不无赞许地点了一下头。
“那娘子准备如何递信?要不要我帮忙?”
“不必了。崔叔的一位朋友与吴县知县相识,他帮忙写了一封信给这位知县请他照应一二。我来平江之后,也曾去拜访过他,这人倒是很好说话也很热心,他说他和吴门的人很熟,还说要帮我与你认识,只是当时我觉得我这点事无谓惊动吴门掌门,所以就心领了他的好意。”杏娘略一浅笑,“我的信都是交给他走官递带去临安的。”
“哦——官递快,又稳妥。”吴希夷随声附和道,隐隐觉得哪里不妥。
吴县知县,他是认识的,但不熟,见过几次面打过几次交道,也就几面之缘,可就这几面里,他从未感受到这位知县“很好说话有很热心”的一面。
刻下,他也不做多想——当官的天生两张口,两面三刀也不足为奇。
杏娘看着吴希夷哦的时候,眉头微微一动,似有话未吐:“有什么问题吗?”
吴希夷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再次道:“没有没有。”
杏娘一脸狐疑地盯着吴希夷道:“你今天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好像都只说了一半。”
“唉,昨晚酒没喝痛快,今儿喉咙还难受着呢。”吴希夷咧嘴一笑,敷衍着应付了过去。
杏娘也不以为意,只是半是责怪地嘲笑道:“你啊,真是个酒痴。”
吴希夷赧然一笑,起身问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知县那?反正我也没事,正好去会会这个‘熟’人!”
“不必啦。若是你有闲暇,倒不如我差你做件事儿。”杏娘微笑道。
她知道这个惯跑江湖的人儿素不喜与官府中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