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年前,墨尘再次用到那段古桐木,真相才浮出水面。
当时的墨尘觉得当年自己父亲能拿这段桐木赢下祁元命,想必那一定是有其独特之处,说不定自己也可以以此打败祁穆飞。
怀着他这样的心思,他从父亲的房中偷偷取出了那段封存已久的千年桐木。
那古朴深刻的纹理,那满布沧桑的面孔,能让人一眼感觉出它那历经千年犹未衰朽的独特气质,那种气质能让人为之痴迷,为之疯狂,为之无法自拔,为之不顾一切。
阳光下,细腻而滋润的光线轻轻地抚照着它富有质感的皮肤,反射出它虽生犹死的孤独与悲凉,也反射出千百年来所有贪婪者相同的面孔。
不过,当时的他并不觉得这样的面孔有多么丑陋,有多么可鄙,直到师潇羽在他面前倒下的那一刻。
师潇羽中毒之后,墨尘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之中,但他很确定自己的穿心盒从未被人动过手脚。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怀疑起了那一段古桐木。
为此,他专程去了一趟“山秀芙蓉庄”,为的就是调取当年“不与吾同”的制造文书。
不过,那些文书早已被墨允智付之一炬了。当然,化成灰烬的不止有“不与吾同”的制造文书,还有那支银钗“梅心冻”的许多资料。
这位身染“栖霜眠”十多年的老掌门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干了不少让人匪夷所思的糊涂事。
正当墨尘为父亲的糊涂之举感到万般沮丧的时候,那位一问三不知的老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听取墨尘语无伦次的宣泄之后,这位老者不知从什么地方抠出了一本残旧的札记。墨尘认得出来,那是父亲的笔迹。
老郎说他从未翻看过上面的内容,之所以把它找出来,是因为上次墨允智把这本札记交给他的时候,也和墨尘当日一样又吵又闹又哭又笑,要死要活却又半死不活的。
墨尘从老郎手中接过手札,心烦意料地翻看了起来。当他无意之中看到“不与吾同”那几个字时,他的手立时激动地停了下来。
上面的内容已经被人用墨涂抹过了。从那潦草的、凌乱的涂抹痕迹来看,墨尘能感觉到那人当时的心情是极端悲愤与极端痛苦的,他甚至想把上面的每一个字眼都活活掐死。
那大笔挥就的一道朱墨赫然从页面的顶部一直贯穿到了底部,这应该是最重的一笔,也是最后的一笔。
看着这满页的狼藉,墨尘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
“不与吾同”之后,墨允智再没有任何书写什么东西,直到札记的最后一页,墨尘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那是一封,落款日期是祁元命去世后的第二天。也是在那之后,他不再服用九转元香丸。
洁白的语言可以粉饰丑陋的贪念,黑色的眼睛却无法掩盖善良的灵魂。
墨尘的话音已经落下很久了,可祁穆飞始终没说一句话,连目光都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眼前那一块狭窄的方寸之地。
本就冰冷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忽然,有一样东西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轰然坠落,发出了一声巨响。那是瓦楞间还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
今冬的雪来得有些早,去得也有些急,还没等人赏玩尽兴,它就带着那一层毫无诚意的薄寒匆匆退场了。
这不,今天日出之后,面南的屋瓦之上就开始了忙碌的融雪工作,淅淅沥沥地淌个不停,直到黯淡的日轮碾过西边的篱墙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失真到畸形的影子之后,它才渐渐停了下来。
有些消了一半的积雪得益于这寒冷的夜幕而可以保留残躯,而有些则没有那么幸运,一阵不算凛冽的寒风过后,它们就顷刻崩塌了。
“其实我应该一早向你坦白的”墨尘低低地说道,祁穆飞突然长时间的沉默,让他不知所措。
而到得此刻,祁穆飞终于明白墨尘刚才那个“帮凶”的真正意义。
“怪不得这两年,你都一直躲着我。”祁穆飞的声音微颤。
与之比肩而坐的墨尘分明感觉到他的身子在他沉默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剧烈地颤动过,尽管很克制,但依然能让人轻易觉察到。对这个人来说,实在很罕见。
“谢谢你谢谢你终于帮我解开了这个困扰了我很多年的疑团。”祁穆飞的话说得极其冷静,冷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墨尘不敢去看祁穆飞的脸,因为他觉得那一定是一张极其愤怒的脸,一张极其扭曲的脸,此时此刻哪怕只看一眼,都会叫人一生难忘。
“穆飞”默然许久,墨尘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至少应该对人家的那句“谢谢”作出一些表示。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拜托你不要再说了。”祁穆飞近乎失控地疾呼道,紧握的拳头落在他的额头上,发出“咚咚咚”的捶打声,捶打过后,他渐渐张开十指,奋力地抓向头皮深处,被指尖耘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荒芜的焦土。他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曾经的自己,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和此刻的自己达成和解。
“我爹一直跟我说,他中毒与你爹无关,我也一直都跟自己说,潇羽中毒与你无关”祁穆飞的话语再度被喉咙中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显得很痛苦,痛苦得连他作为医生都无法形容,更无法缓解。
墨尘将指间的那片花瓣轻轻地铺在手心,擘指指尖在它表面轻轻拂过,他的心头蓦地一惊,它那柔腻的质地,它那娇艳的色泽,是那样的鲜活,又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