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承徵回首一望,那双如猎鹰般的眼睛警觉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动静。
这里是三十六鸳鸯楼的侧门,进出的人本来就少,这些个寻花问柳的酒色之徒一般都是走前门,自不走这个偏门。此刻门前门后,未见人影,未闻人声。
虽然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飘坠、扑地飞舞,却还不至于鸿雪遮望眼的地步。
四下俱无人,不过,正对师承徵的那面红窗,正是三十六鸳鸯楼中“十八佳人”之一的衔玉阁阁主霍小鱼的住所。
那个半老徐娘霍小鱼原本是一朵默默无闻的鼓子花,论才论貌都不是拔尖的,在这名满姑苏的“十八佳人”中也是勉强凑数。不过自从那柳云辞流连多次之后,这条衔玉小鱼竟然翻身一跃,成为了“三十六鸳鸯楼”炙手可热的头号姐儿。
也因着这层关系,师承徵对那扇绣幔低垂的青琐红窗多了几分警惕。
回想起刚才那道霜风所带的凌厉劲儿,师承徵感觉到出手之人武功不弱。
他疑心这虚掩的云窗背后暗藏着某人,是柳云辞?还是别人?
不过此人迟迟未有露面,这又让他绷紧的神经渐渐又放松了下来。
逐渐松弛的面容里还有几分轻蔑之色,他觉得那人不露面无非是对自己有所忌惮,适才偷袭不过是其有眼不识泰山而已,此刻对方看到自己便不敢再出手了。
直娘贼的缩头乌龟,藏头露尾,吓唬谁呢?
师承徵恨恨地骂道,以泄惊弓之鸟的愤恨与余悸。
他略略收拾了心情,然后走向师潇羽,想看看师潇羽是否安然无恙。
而就在这时,师潇羽昏昏沉沉地醒转了过来,刚刚坍塌的梁柱未有压到她,但覆于其上的落雪却把她的身子大半给掩埋了起来。她艰难地蠕动着往前爬,爬了半天,也只是勉强把她的脑袋从那堆废墟之中露了出来。
她已经精疲力竭,遂停止了爬行,伸手摸了摸怀里的信,确定信还在,微微松了口气。
可一转头,看到那张丑陋猥琐的嘴脸时,她的心头顿时一紧。她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身子,然后右手下意识地向身后探去,期望能摸到能防身的东西,幸好,“空无剑”就近在咫尺。
而她眼前的那个人看到她苏醒过来,也是吓了一跳,尽管他还保持镇定地立在原地,但那颗跳动的心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数步。
不知人间多歧路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比肩继踵而至,凌乱的舞姿,仓促的身影,漫随着那一道饱经人世沧桑的疾风东荡西驰,如入无人之境,将五彩斑斓的人世间野蛮地染成了一色,将那些散落在风里的秘密全部掩埋。
世界就该这样纯净肃静的才好——恣肆逞威的西北风从雪隙之间穿过,带着报复性的欢歌将一团白雪高高卷起,然后狠狠砸向地面,将它们清洁的身子和高贵的颜面踩在脚下。遗落凡尘,自然是要闻一闻泥土的气息的!
而那无知的雪,还在前赴后继地飘扬着、零落着,盲目地追随着风的脚步流落风尘,或横或斜,密密匝匝地在天与地、人与人之间编织了一张细密又宽广的白色大网。
在一个狭窄的网目之间,两个人的目光不期而遇,真是冤家路窄!
那一刻,二人都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惟有那一双因为惊恐而圆睁的眼睛不甘示弱地注视着对方,好似都在思索着该用什么的开场白先声夺人。
师潇羽,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啊。两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师承徵假惺惺地先声问候道。
师潇羽不理会他,右手继续缓缓地向身旁的“空无剑”探去。
近了,近了,马上就要够到了!马上,马上,够到了……不!不!还给我!
偏不!
师潇羽的右手指尖几乎已经够到剑身了,可师承徵却一个箭步抢先将“空无剑”抢在了手里,还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地炫耀了一番。
师潇羽失去了用来自卫的武器后,有些戒惧。她勉力将自己的身子从雪堆中抽离出来,然后双手交叉合抱于胸前,手里紧攥着那一件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斗篷。
寒毒未尽的她,此刻偏偏又值饥寒交迫,四肢绵软,腹中枵然,湿透的鞋袜好像灌了铅一样沉沉地拖着她的脚步,让她无法挪动半分。
她努力想坐起来,好让自己在师承徵面前有一点尊严,可是那似乎已经被掏空了的身子全然不听使唤,废然瘫倒在地。而体内尚未消停的余毒也来推波助澜,在她的四肢百骸之中翻腾奔涌,不时还要兴风作浪,搅得她几欲晕厥,全然听不见师承徵在说什么。
虽然师承徵体会不到师潇羽此时此刻的痛苦,但看到师潇羽面容扭曲形色憔悴好似连跟他吵架的力气都无的样子,他在心中不由得暗暗言道:原来这毒这么厉害!
师承徵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意外、几分怜悯,但很快,他的脸上就浮现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怎么病还没好呢?祁穆飞不是神医么,怎么你这么点病,拖了这么久都没治好?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呢,嘁,原来也是空负虚名啊!”
师承徵一边端详着“空无剑”的剑身,一边虚情假意地继续说道:“既然身子没好,你不在家好好待着做那金屋藏娇的祁夫人,跑出来干什么?这大雪天的,一个人躲在这儿,身边还带把剑,你想要干什么啊?”
见师潇羽久久不语,而四周也再无动静,他壮着胆儿说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在这儿等我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