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捂着脸上的伤口,心里一咯噔,旋即提脚回身,蜷身缩肩地回退一步。迨小缃转身,他才抬眼恨恨地瞪了杯莫停一眼,瓮声瓮气地嘀咕道:“老龟烹不烂,移祸于枯桑!”
杯莫停蹑手蹑脚地蹿到柜台前,右手食指与中指在柜面上轻轻一点,“晚上,九仙堂,龟羊汤,别忘了!”吴掌柜抬起头来,没有理会他,只是很粗略地互看了一眼,对了一个眼色。
然后,杯莫停抬腿准备往里走去,吴掌柜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往其腰上别了一块桃木令。杯莫停嘿嘿一笑,作为报答,他趁着对方不注意,在对方的算盘上胡乱地拨动了一颗算珠,然后快速踅身转了进去。
“娘子,杯莫停来了。”小缃人未至声先至。
邓林正在打盹,辗转反侧,无计入眠,忽闻得声音,便哧溜儿翻身下床,趋步而来。
杏娘临窗凝思,忽闻“杯莫停”不请自来,内心不由得一动,就像是窗外的烟柳拖着轻缕不经意地掠过了水面,水面随即泛起了一丝涟漪,细密的雪絮在涟漪中络绎沉沦。
小缃领着杯莫停进得屋来,杯莫停首先揖礼寒暄:“娘子,别来无恙?数日不见,一切可都还顺遂?”
杏娘还礼之际,邓林也心急火燎地挑帘进得屋来:“杯大侠,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儿要问你呢。”
杯莫停略略一怔,疑惑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交替而过,最后目光落在了杏娘跟前。
杏娘眉头深锁,分明有几分烦忧萦萦于怀。数日不见,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子竟多了几分颓丧与落寞,本就不富余的脸上愈发清减削瘦了。
杯莫停不禁讶然,不期然生出了一分怜惜之意。
“看来,娘子也有话要问在下咯?”面对三个人无有分别的目光,杯莫停仿佛领悟到了什么。
眼前的杯莫停还是数日前的杯莫停,不减一分也不增一毫,连那随身携带着的酒榼也和以前一样沉甸甸的。
然,杏娘却不甚确定眼前的杯莫停是否还是数日前的杯莫停。
日间祁穆飞提到“红杏飘香居”时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与疑虑,让杏娘对眼前这个人潜生出了一份隔膜。
杏娘原很想当面质问杯莫停,但面对真人时,她又犹豫了起来,一如往昔那般,她不愿也不忍把杯莫停往坏里想。
“敢问前辈,这‘红杏飘香居’与前辈可有什么渊源?”邓林抢先替杏娘开了口。
“什么渊源?”杯莫停不解其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他才恍然道:“左不过是因为娘子的芳名之中带有一个‘杏’字,且娘子平日似乎也颇喜欢杏红色的巾帼,故而在下私意认为娘子偏爱杏花,爱屋及乌,自然也会喜欢这个‘红杏飘香居’,所以特意着吴掌柜安排了这间房给娘子。”
杯莫停抚摸着身边的酒榼,对邓林的疑问作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合理得就好像是事前打了腹稿。回答完,他还不安地询问道:“怎么了?可是三位这些日子住着不爽利?那在下可让吴掌柜给你们另换两间……”
“不必了。”
杏娘微微一笑,表示感激地言道,“‘红杏飘香居’静雅别致,就算在煌煌临安城中恐怕也很难找出一家能与之比肩的。我又怎会嫌弃呢?只是我听说这‘红杏飘香居’向来住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所以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能人异士可以投宿于此?”
“谁说的?”杯莫停吃惊地问道,那表情犹似在问——有这样的传闻?又似在问——这是谁泄露的?
“这不就是一间普通的客店,能住什么能人?”杯莫停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仓促而坦率的笑声里刻意地掩藏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谁说的?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