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破晓如约而至,当第一缕光照进村子时,郡令的兵马也到了。
大多数村民已醒,甚至已开始了劳作,他们虽知昨晚对虎姑婆进行了围剿,但却未知最后的结果,此时,身着兵甲的骑兵突兀就进了村,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贼寇入村,待得看清后,更是震惊莫名。
大熵未启战端已有数十年之久,寻常村民难得见上军队,平时接触得最多的,便是捕快兵吏,何时见过这等大场面?
不少人立刻就被吓得坐在地上,更多的是被吓出了满身冷汗,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但他们做啊!
掳卖孩童在其他地方或神秘无比,但在这下林村却可说尽人皆知,而此时这群凶神恶煞的兵爷进得村来,不是为了此案,又能是为了什么?
军队可不捉妖。
有些人眼珠急转,暗自想着怎么逃脱,有些人双手合十,祈求满天神佛,只望这军队是来打秋风的,毕竟军队也不管刑案。
“下林村民听着,全部到广场集中,半个时辰内,若是有人还在家里或是想要逃走,休怪我刀下无情!”
领头将军的话,无情地打碎了村民最后的妄想,想要逃走的人被冰冷的刀锋赶了回来,甚至有人被砍了一刀,是半跛着爬回来的。
双手合十的村民,手摇得更加快了,表情越见虔诚,仿佛在这种绝境里,只有诸天神佛,才能救得了他。
半个时辰后,下林村民已全部集聚在广场。
此时,道士从山上下了来,身后跟着百骑左右,每骑都拖着一根绳索,绑着一名村民。
下林村民的心沉了下去,不少人脸色大变,推开人群直接跪倒,呼天抢地。
其他村民颇有意动,但见得那位将军不为所动,脸色冰冷,只是任由那人在不断跪磕,便有些忐忑不知所措。
此时,山的另外一边,亦是百骑左右,但每骑兵士怀里,俱抱着两三名孩童,而为首的阎大人,双手各牵着一名孩童,面色冷峻。
“将军大人,我错了,我只是帮着林布仁看风,这些事情,我全不知情啊!”
“将军大人,不关我事,我全不知情!”
“将军大人,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童……”
“我是被胁迫的!”
“是林布仁,他逼着我们做这些事,我们迫其淫威。”
人间百态、人情冷暖,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三代为寇首的林员外,顿时变成了众矢之的,墙倒众人推。
林布仁昨晚被阎桑打碎了膝盖,本是被驼在马背上,此时被骑兵随手扔在了地上,双目紧闭,充耳不闻,若不是还有呼吸,便如一具尸体般。
道士走到了林布仁的身侧,厉声喝道:“林布仁,你是自己交代,还是等我把你弄死了,然后再搜魂?”
搜魂!
道士的话,让有些蠢蠢欲动的村民脸色剧变,他们本想着拼出去,直接把林布仁给剁成肉泥,即便是他们犯了杀人罪,也好过整条村子遭难。
但若是这群灾人真会传说中的招魂搜魂,那他们即便把林布仁给杀了,也无济于事了。
道士说完之后,冷漠地看着这广场上的村民,尤其是那些蠢蠢欲动的村民,冷得让人心慌。
他这话是说给林布仁听的,也是说给这些村民听的,在他的眼里,这些都是罪民,都是手段冰冷的牲畜。
莫道举头三尺无神明。
“虎姑婆死了。”
阎桑走到道士身边,道士闻听此言,眼眸眯起,表情复杂。
对这只让他产生了异样感情的虎妖,他说不清是何种感情,但总归比眼前的数千村民,要顺眼得多。
林布仁的眼睛猛然睁开,牙关紧咬,但仍不发一言。
领头将军下了马,走近前来,先是看了眼阎桑带来的孩童,再看了眼这忐忑不安的村民,最后目光落到了道士身上,语气平淡道,“全杀了?”
用最平淡的表情,放着最狠的话。
阎桑惊讶地打量着这应已过而立之年的将军,这军人行事,都是如此铁血果断吗?
下林村民足有三四千之多,以这五百骑兵力,自能屠戮干净,但军队屠村,朝廷可是要追究问责。
这可不是小事,甚至可列为谋反了,除非把谋反的罪名反扣,但这可不是可肆意捏造的罪名,轻易便能让人发现端倪。
道士眼色先是发狠,片刻后,摇头道:“小叔,我没事。”
“那就好!”
将军颌首,“世事无常,有些事情,总归得看淡。”
呃,这是家教的一部分吗?
我可算知道道士这奇葩的性子,是怎么来的。
“头儿,杂毛,阎王,我找到帐簿了!”
这时,和尚姗姗来迟,人未至声先到,大老远地便传来了破锣嗓声。
听到这句话,林布仁刚还紧绷的身体,瞬间松驰,像是失却了所有力气,只待最后的审判。
阎桑抬头望去,只见那锃亮的光头手里拿着五六本极厚的帐簿,正兴奋得跟个孩子一样,朝他们急速奔来,而张捕快远远地落在后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帐簿,便是治罪的关键,林布仁掳卖孩童的罪名已坐实,昨晚在地洞里动手的人也跑不掉,但下林村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各自该如何量化罪责,却需靠帐目明细为佐证。
这帐簿便是关键。
和尚难得立次功,自也知这帐簿是关键,兴奋得不自已。
但下林村民听到这话,却是吓得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