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眼珠儿微微一凝,想着邢夫人平日里的脾性,不由抿了抿唇:“虽说老太太抬举,凤姐姐也是添了脸面光彩的……那、那不至于此罢。”
紫鹃道:“姑娘且细想,大太太事事都不如人,好容易有个儿媳妇,原说是得了一个臂膀的。偏偏二奶奶是太太的侄女儿,又一心一意帮衬这边儿打点,倒将她放在后头了。她岂有不恼的?只是里头有老太太宠爱,太太信重,外头还有王家,才没的旁话可说的。
但要说欢喜,却实在说不得的。如今也不过是随常小事,倒也混着罢了。万一后头有什么事出来,两厢里有些争持的,那可就不好说了呢。”
邢夫人的秉性,黛玉也是深知的。她本就是继室,娘家不得靠,又愚钝,又左性,只将银钱看得真切,依仗着奉承贾赦,旁的儿女奴仆人等一概不信不靠的。偏又是这府里的长辈,真个是必要尊重,却实又不能使人尊重的尴尬人。
现今紫鹃这么说,她放心里想了想,看着瑞哥儿也听着,确也不好驳回,只得叹一口气,也不顶针儿,反道:“旁人都说你精细周全的,怎么如今越发没了忌讳,倒是什么都说得出了。再这么嘴里不妨头的,往后说顺了,在外头也这样儿浑说起来,可怎么是好!”
她口里埋怨,实则也认同了紫鹃那一番话。瑞哥儿三人听出里头的意思,更不好多说什么,只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屋中气氛微微有些安静下来。
紫鹃不过是先前平儿那一遭话,引得她心生感慨,才多留意了邢夫人——原著中邢夫人绝对是凤姐被休的一大诱因。见这会儿有些说破了脸,她也忙寻了个话头,将这事抹过去:“姑娘放心,我理会的,不过头前去探望平儿,也不知怎么的,就混想到这些了。过两日二奶奶生日,原是喜事,没得说这些做什么——真个要说,也要说些喜事。”
说着,她转口就提了明日金钏儿回门,后日她预备过去探望一回,且向黛玉讨半日的假。
这个真是喜事了。
不提宝玉,就是先前的交情,黛玉也多有留意金钏儿的。如今再听得回门,她屈指算了算,也是一笑:“你要不提,我竟也忘了这个。明儿就是十日整,可不就是她回门的日子。如今旧俗里,十日回门,住三日才回去。你后日过去,倒很是使得的——大后日就是凤姐姐的生辰了。”
紫鹃道:“姑娘不知道,九月初二,也是金钏儿的生日。先前两家商议,又查了黄历,原是特意挑拣的日子。”
听说是这么一回事,黛玉不由点一点头,叹道:“可见那家真是待金钏儿好的,这些个事都顾及到。”说着,她又瞅了紫鹃一眼:“你也是个好的。既如此,我怎么好拦着?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虽算不上君子,也是心向往之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笑了,瑞哥等人也添了三分兴致,说说笑笑,寻了些旁话聊了起来,倒也不细说。
只待得两日后,紫鹃领着个小丫鬟,又坐了小轿子,特特赶过去。金钏儿早候在那里了,见着她坐着小轿子来,不由笑了:“你如今越发金贵起来了。就这几步路,又是后头紧挨着的地方,竟也要这个。”
紫鹃往后努了努嘴,道:“你瞧瞧后头就知道了——那一起子小蹄子,知道我要过来探望,这个也托我,那个也托我,倒凑了两包袱的东西,必要送给你的。我自个儿过来倒好,哪里驮得动那些个?”
金钏儿一怔,往后头一看,果见着里头有两个包袱,又有个小丫鬟立在边上。她忙道:“头前生受了你们许多,这会儿怎么还送这些个来?我们素日情分好的,这一出一出的,倒生分了。”
两人都知道,先前金钏儿被逐,只紫鹃一个亲身过来的。旁的要么走不开身,要么顾及王夫人那边,要么听到了些流言不敢来的,自然心有愧疚,方有了这两回礼儿。
可前头也就算了,到底是出嫁,借着添妆两字,也算是个礼儿。现今又有这些,金钏儿实在不肯受的,必要紫鹃带回去:“再要这么着,我后头可没脸见你们了。”
正自推搡着,外头打点了小厮,让他们闲去吃茶散漫的王安福又进了院子,见她们似有争持,忙侧过身去避嫌,却还往一侧矮墙行了一礼,又道:“娘子,怎不请这位姐姐到屋中说话?”
金钏儿见他来了,又这么说,不由噗嗤笑了出来,因招了招手,道:“这哪是姐姐?她年纪比我还小呢。你过来,这是紫鹃,原是与我姊妹一般,虽说男女有别,也要见个礼儿的。没得往后遇见了,且还不知道人。”
王安福听说,这才走过来,粗粗打量了两眼,就是双手一搭,深深弓下腰去,竟是一个大礼。
紫鹃吃了一惊,忙侧身避过,也垂头屈膝,福了福身回礼,口中道:“姐夫这是做什么?我年岁小,哪里受得了这礼儿?就是初见面,这么着,也是生分了。”
说着,她又看向金钏儿,示意她化解化解。
谁知金钏儿在一怔之后,竟也走过去,与那王安福肩并肩立在一处,也跟着深深一礼,低声道:“你原当得的。要不是你,我十有七八便要寻了短见。”她双眼微湿,往边上看一眼:“更没得这一段缘分了。他是为着我行礼,你自然当得的。”
紫鹃心内一酸,且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再看两人虽说还是行礼,却是四目相对,情深义重的模样儿,她又有些欢喜,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