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贾环反有些疑心,因道:“事虽不难,也须可靠得力。我可不是太太养的,现在又拘在这里,哪个会投奔我?就是拿银钱收买,那人两头吃又怎样?到时候事不成,还要惹来一身骚。”
钱槐忙笑道:“那些不过打探打探消息的,自然不能信。只哥儿竟忘了,我家姨妈,原管着老太太小厨房的采买,常能进去闲磕牙的。她与我们原是一道儿,又是个小心的,必能做成事。就是不能成事,也不会闹将出去。”
贾环哪里记得这些个不中用的隔了两三层的所谓亲戚,只钱槐说得原也在理,钱家又与他们向来粘连,托给他家,倒也放心的。
再说,总还有个钱槐居中牵线,怎么的也先尽着他来的。
有了这一条,贾环也就点了头:“那这事就交给你办去。后头你也不必过来,成与不成,告诉外头石禄一句,旁的不用提。”
钱槐连声应了,又紧着将近日所知的种种说与贾环,里头特特将林荣家的再三打探明白,说得详细。
但从贾环听来,也就是些明面上的东西,不甚要紧的。
独有一件让他留心了:这林荣家的,虽是家生子,连着林荣也是府里的陈人,现一人做着采买,一人是账房里的,却越发低调,凡事都淡了出去,只听凭旁人做主,与早年迥然不同。
这倒是一件奇事。
谁不知道在这府里,不掐尖儿的,只会被人渐渐踩下去。他家又不是太太陪房一类的,虽有些亲戚,旁的却一概平常。这三年五年过去,也就下去了,哪里还能掌着油水丰厚的好差事?
将这记在心里,贾环又紧着问了近来的消息,却都是平常的,并无十分要紧出奇的。
贾环便觉得有些没滋味,瞟一眼钱槐,才有些索然着道:“好了。如今有些迟了,你先回。”
钱槐听了,往那钟上瞧两眼,果真有些晚了,也有些着慌,忙道:“要不是哥儿留心,只怕真的迟了。等一会子那些巡夜的上来,可不比现在宽纵。”
说着,他又保证几句,就蹑手蹑脚着出去,融入黑黝黝的夜色中。
这里种种,宝玉等一概不知,如今他正有些烦躁。
虽说科考一件,本是他自己决心做的,但常日里读书做时文,着实让他心生厌恶。每日里竟还是攻读经义更多。只事到临头,不免还要将重心挪到时文上来。
要有个什么事,或还能移开精神,且松乏松乏。
无奈黛玉等众姐妹已是知道童生试一件,不肯轻易吵扰。偶尔结伴过来,也就是餐后略坐一坐,宽慰说笑两句,就此罢了。
就是黛玉,因感念宝玉之意,虽一二日必要过来,与他说话开解,却也多有劝他去外头散漫散漫,两人一处说话反倒少了。
而怡红院中各色事项,本就有袭人主持。她是个周全精细的,又知正是要紧关头,先前一阵狠告,将一干吵嚷的婆子打发了去,何况现今,更是将人事处置得周全,再没半点波澜。
宝玉索然转了一圈,瞧见芳官在一侧浇花,却似在想什么事,只将一壶的水都尽浇在一盆兰花里。
那兰花才抽了几片新嫩的叶子,经水一洗,越发碧绿水嫩起来,可惜盆下面一股一股涌出细细的水流来,往四面滴落下来。
偏这芳官浑不知觉,依旧滔了水,预备再浇下去。
他赶忙走两步,拦下道:“再要浇,只怕这一盆兰花都要糟蹋了。心里有事儿,只管先想明白了,再做事也不迟。没得事没成,一不留神,连着自己也要伤着。瞧瞧你这裙子,溅了这许多泥点子,竟可惜了。”
芳官这才回过神来,左右一看,她也红了脸,巴巴着应了,慌里慌张要收拾了。不妨右手一碰,差点将那盆兰花推下来,幸而宝玉扶了一把,又按住了花盆儿,这才没事。
“芳官。”忽得一声呼唤,本来两人要出口的话都压了下去,转头看去,却是袭人正站在台阶上头,静静瞧着这边。
有些灿漫的日光从一侧洒落,她的面庞便有些模糊,只那声音依旧温柔平和:“你先回来收拾收拾,仔细再碰着什么了。”
说着,她一步步走过来,含笑嗔道:“二爷也仔细些,没得伤着手,如今读书写字儿,整日说手指儿有些酸痛,现还抓这个,仔细磕碰着了,那可不是好饶的。”
宝玉道:“什么要紧,不过动动手的事。”
那边芳官并袭人早揽了事去,将这兰花收拾了,芳官还要说话,袭人早往前两步,挪到她前面,催着道:“二爷快回屋里去罢。这会儿风大了,仔细吹着了。这说是三月里,还有些冷呢。”
她这么说,宝玉更觉恹恹,因道:“我去林妹妹那里坐一坐。”
袭人听了,也没法拦下,只得听凭他去了,自己却立在那里想了半日,这才回去。后头的芳官瞧见这光景,不由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
幸而,这样的事也不多见,又过一阵儿,贾母并王夫人等守灵事毕,从外头回来。
这宝玉又添了贾母、王夫人两处晨昏问省儿的事,与姊妹们说说笑笑几句,就添了许多精神,连着读书也不似先前那般懈怠了。
这里种种,或有人瞧见留意了,或有不留心的,且不细说。
转眼已是四月里,从贾母起,就留心起县试的一干事体。外头的一应比如保人等事,自然有贾珍、贾琏两人理会,一应打点妥当。内宅里自然是打点东西,又有各样吃食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