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唤着,身子忽得一阵晃动,宝玉迷迷瞪瞪醒过来,却见袭人面庞含笑,因道:“宝玉在哪里?”
他还有些怔怔,手指着外头,口里只道:“才出去了。”
袭人笑着说他梦迷了,又指着镜子言语,宝玉往前一瞧,正与那边嵌着的大镜对面相照,自己也不由笑了。
这会儿早有人捧了漱盂茶卤来。
宝玉漱了口,又听麝月说镜子不可多照,竟将床挪进来一件,就有王夫人遣人来叫他。
一时过去,却是王夫人因见他读书用功,多有疲累,有心与他散漫散漫。二则,甄家与旁人家不同,两家原极亲厚的,甄夫人难得上京来,自然要去拜见走动一回。
宝玉才做了那等梦,自然欢喜,当下换了衣服,跟王夫人到了那里。旁的倒也罢了,先细问甄宝玉一件,果真差不离,他方信了。
回来后,他先瞧了湘云,见她咳疾渐愈,陪着说了一阵话,就又去看黛玉,将此间事说与她听。
黛玉听了一回,也觉诧异,因笑道:“这却有些神异了。难道你们竟还有些前世的缘法,方有这一梦。”
宝玉道:“许是言语动人,心生向往,才有这一梦。哪里说得到前世来。”
到底那甄宝玉,原也是他素日不甚看重的女儿,不过有些新鲜才念叨一回。待真有些信了,一南一北似浮云,两厢里不得亲近,他也就丢开了手。
只黛玉却又不同,当日送走了他,便坐在窗下,一手托着腮,两只眼睛瞅着窗纱上竹影斑驳,怔怔出了半日的神。
紫鹃从凤姐处回来,见她这样,便过去唤了两声姑娘。
黛玉才回过神来,笑道:“你回来了。”
“是。”紫鹃瞧着屋中无人,便问:“怎么雪雁几个都不在?”
黛玉道:“我打发她们去取东西了,过会子就回来。倒是凤姐姐那里,可有什么话说?”
“嗳,还能说什么,那林荣家的一丝不漏。”
紫鹃道:“何况二奶奶月份大了,更要留神保养,这天大的事也得让出一尺之地来。只平儿说了一件事,那林荣家的小儿子,唤作林贵儿的,现今做了环哥儿的长随。两头也算正经搭上一根线儿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黛玉点一点头,道:“旧年赵姨娘,也不止做过一件两件,后头终有露馅儿的那一日。”
紫鹃从来不信这话,然而空口无凭,也不好辩驳什么,便胡乱应了两句,转口道:“方才姑娘在想什么?我唤了几声,都没回过神来。可是有什么事?”
黛玉素日信她,这时却有些沉默,只瞅了紫鹃半晌,才将宝玉做梦一件说来。
紫鹃原还有些疑惑,听说梦见甄宝玉一件,倒不放在心上了。这种原著中神神叨叨的事,虽有各种隐喻,也有各种象征,但她既不能插手改变,又不肯信这种宿命的说头,索性都是避开的。
这一桩也是如此。
只她抛下不理,黛玉却着实留神——不为宝玉,却在紫鹃。她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宝玉所说梦幻,竟与紫鹃有些相契。
不过这些隐隐所觉,一者没个由头可说,二来前头已是提过的,再三提及,反而真似不信紫鹃。
她没有言语,只后头看紫鹃,越发有些不同。
紫鹃却浑然不觉,她现今越发忙碌。
一则是局势逼人,眼见着一件接着一件的事出来,安稳的时日越发少了。二则转眼就是二月了,偏今年就是黛玉的及笄之年,又要预备衣裳穿戴。
又有外头的店铺账本须得理会,又有旧年攒的银钱,总拢了要置办产业。
一应事体,林林总总的,倒都凑到一处了。
因为这些个,她连着那什么贾环,什么林荣家的都抛到脑后,连着金钏儿那里,也没空过去。只一意将事情办齐全了,早日了结为好。
如此花费了几日,总将这些事理会明白,又回与黛玉明白,事事理清了,就要延请了钟姨娘等进来说话,了结这事。
黛玉道:“竟迟一日,明儿姨妈生日,我既得空,总也要过去一回。”
紫鹃笑着应了,又道:“姑娘送什么祝贺?”
“前儿那一对香囊倒罢了。”黛玉想了想,道:“那花色合宜,又是新鲜针线,再过两个月春去夏来正好使的。”
紫鹃取来与黛玉看了看,瞧着精细齐整,并无不妥,就又收起来备下。
翌日去薛姨妈处,又有酒席,又有小戏,从贾母、王夫人起,到众姐妹等俱都来了,倒也热闹了一日,且不细说。
只黛玉回来,不免有些感慨:“终究是有母亲的好处。”
紫鹃听了,心知她又触景生情,有些伤感,便劝道:“各人有各人的归处,姑娘何必羡慕?薛姨太太固然慈爱,可有那么个兄弟,宝姑娘怕也多有烦扰的。旁的不提,连着钟姨娘都知道,薛家的铺子多有些虚耗,街头巷尾说得人不少。”
“可见世间事不如意常□□。”黛玉原也听过不少薛蟠的事迹,这府里的不必说,外头也是源源不断。这时想起来,她也只得摇头。
紫鹃道:
“正是。宝姑娘原是有见识才干的,偏不能施为,女儿家不能重振家业,只能听凭糜烂下拉,不过自己内宅里理会事项,只怕也多有煎熬。
这世道,纨绔无能的,求仁得仁,自己糟践了自己得个果报,也还罢了。最怕就是分明看得清,有能为,却不能施为。
头前姑娘不喜宝姑娘没真气,倒似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