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桌五个人,都是来赶考的举人。
按说会试得二月份了,但他们路远,怕路上出状况,都提前来了。
每一届都有不少这样的人,先到京城熟悉一下环境,会文交友,总有些好处。
这几个天南地北凑到一起,原本还聊得不错,正说到纪娘娘显灵的事,就出现了分歧。
有人觉得纪娘娘立下“男女平等”的规矩,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亲自带人跑去书院“踢馆”更是丢人现眼。
女人就该温婉娴静,抛头露面的和男人相争,实在不成体统。
又有人觉得才华就是才华,与男女无关。
而拍桌子那位,完全就是纪娘娘的粉丝了。
纪小朵抄的诗词,本来就是千古传唱的名句,哪有那么容易能比得上的?
其中一人就讪讪道:“纪娘娘是天女下凡,普通女人哪能和她比?”
另一个穿蓝衫的举人却道:“天下之大,钟灵毓秀的女子何其多,不过是被规矩所限不能一展所问便比我好。每次先生出题,她与我同作,都是她的更好。却只能困于闺闱之中,实在让人婉惜。”
几人在文会相识,这几天又结伴同游,对彼此的水平多少有点数,听他这么说,有人惊叹于他妹妹的才华,也有人觉得他夸大其辞吹牛。
“女子文章作得再好,又能怎么样呢?还能科举出仕光耀门楣吗?”
那蓝衫举人道:“我还真查过律法,其实并没有禁止女子参考。”
他这话一说,不要说争执的人,就是附近几桌的读书人都哄笑起来。
连之前喜欢“纪娘娘的诗”那红衫少年也不由道:“左兄你可别犯傻,没看戏文上说嘛,女扮男装考试,哪怕中了状元都是欺君之罪。”
蓝衫举人道:“女扮男装,顶替身份,才是欺君。并不是考试本身有罪。”
先前争执的人就嗤笑一声,“那你家怎么不让你妹妹来考试?一门兄妹两进士可多长脸呢?”
蓝衫举人便沉默下来。
他何尝没有想过?
但……
他家境不错,父母也很开明,从他妹妹可以跟他一起念书就看得出来,父母对女儿也是相当宠爱的,但只有这一点,无法通融。
母亲说,你想想妹妹的将来,她总是要成亲生子的。娶个知书达理的才女还可以算是荣耀,但有哪家愿意娶一个有功名在身的媳妇呢?
中了秀才,都可以见官不跪。
丈夫婆婆压制不住,是要家宅不宁的。
他心里很不屑那种要“压制”新妇的家庭,但仔细盘算下来,合适的人家里,竟然真的没有可能容忍这一点的。
他当然也不是不能养妹妹一辈子,但妹妹这么好,怎么能真的孤独终老?
蓝衫举人长长叹了一口气,闷声道:“这世间对于女子,实在太过苛刻。”
“左兄这话就太过偏颇了。男子寒窗苦读,养家糊口,难道不比女人呆在后宅辛苦?怎么反倒觉得对女子苛刻?”
“就是啊,每日不过洗衣做饭,有什么难的?”
纪小朵听到这时,才轻飘飘插话道:“那换一换呗?”
几人顿时就看过来。
纪小朵笑道:“诸位家里都有家眷,有母亲姐妹,实在没有,下人丫环,邻居大嫂也好,你们去问一问她们每天从早到晚到底做了什么,换一换呗,也不用多久,试个三天,你们就知道到底有什么难的了。”
她要是修为再高一点,简直想让全城的男人晚上做梦都去玩一玩模拟人生,看看到底谁更辛苦。
“你算什么东西?男人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邻桌一个男人立时冷哼了一声。
先前他们自己争执,不过是文人之间的辩论,哪怕言语激烈,也没有人翻脸。
但有女人插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女人连话都不能说了,还不够苛刻?”纪小朵也哼了一声。
她其实不怕争论。
有争论,才证明有人正视了这个问题,更有助于大众思考。
她也没继续理那人,只向那蓝衫举人道:“这位,左先生是吧?不知道令妹愿不愿意出来做点事?”
蓝衫举人一怔,“做点事?”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纪氏现在正在搞优秀女性全国演讲?”
这事是从纪小朵第一次“显灵”就安排下去的,这会已经正经跑过一些地方了。
具体是傅娘子和郑小蝶在组织。
郑小蝶正好顺道全国各地开开义诊,女神医的名头也是越来越响了。她还收了两个徒弟。
蓝衫举人一路上京,也有所耳闻,不由就点点头。
“那个团里,一多半是女性,各行各业比男人做得更好的佼佼者。如果左先生的妹妹和左先生家里都同意,可以让她跟着去看一看,帮帮忙。”纪小朵道,“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识也很重要的。”
这些举人都是寒窗苦读数载,大考小考无数的人,自然明白见识的重要。有人书读得好,策论却写得不行,正是缺了这个。
蓝衫举人又惊又喜,“真的可以让她去?”
“演讲团除了纪氏的人,每到一处,也会在当地招募义工。想去当然可以去。”纪小朵问了蓝衫举人的名字,又拿出一块玉佩给他,“你先问过令妹的意愿,她要是愿意,随时拿这个去找纪氏商行。会有人安排。”
玉佩通体洁白,刻着陌离最初“复制”出来的纪氏标记,是纪小朵和鲁二娘早约定好了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