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点验明白,回复我们说确实这些财物一分一厘都没动过,除了,刚才被酥饼弄撒了的菜油,其余的都原样儿在此。
“米袋子是月娘拿过来的,油缸是奴才自己寻的。月娘当时拿菜油给奴才并非一次而为,而是分为前后三次,用洗净的猪肠灌油带过来给奴才。猪肠放不住,奴才送给净房太监老罗锅了。他贪杯好饮,拿到猪肠的当晚就煮了下酒。”赵良才事无巨细的回报,又从包袱里找到自己多年来记得账本,连同当日作假的那份买卖孩子的文书,一同交到莹妃手上。
莹妃一页页的翻看,赵良才不急不慌,双手下垂,低头弓腰,规规矩矩的站着等候。
“你瞧瞧。”莹妃把账本推到婉昭媛面前,“宫人里多少能写会算的,做账怕是都不如他。”
虽然莹妃没让我看,虽然我知道没让我看是因为莹妃觉着我是个傻子,我看不懂。但我还是倔强的伸脖子看了两眼,果然,看不懂。
这个时代没有电脑,没有专门的财务软件,也没有阿拉伯数字。我原来看小说的时候知道,眼前这种叫鱼鳞账,在古时候,除了专门的账房先生会看、会写以外,只有当家主母,或者按照当家主母去培养的大家小姐们才会看、写这个东西。
我这,是吧,现代灵魂,不会是正常的。就是我这具身子,也不一定会。她娘死的早,后娘磋磨她还来不及,哪儿会耐心教她看账呢。
婉昭媛不同,她是家中唯一一个女孩儿,父亲官职不高但也是个京官,按照这里的嫁娶习惯,她是要高嫁的。据她自己说,她娘当年想让她嫁到侯府里,所以对她的教导极其严格。后来入宫当了宫妃,宫妃么,当然是跟主母没啥关系了。宫里唯一的主母是皇后娘娘,全宫上下人等吃饭穿衣都归皇后娘娘管理分派,账本当然也是皇后娘娘掌握。我们自己宫里那点儿玩意儿都有贴心宫人负责收管,所以她一手本事没了用武之地,今日看见鱼鳞账本,就勾起了兴趣。
“鲤鱼儿。”婉昭媛兴致勃勃的翻着账本,“咱那的账平日是你管的吧?”
“是。”鲤鱼儿点点头。
“以后五日给我看一次账,我过过瘾。”
“额,是。”
鲤鱼儿飞快的瞥了眼酥酪,酥酪看了眼婉昭媛,轻轻点头,做了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我眼瞅着鲤鱼儿松了口大气,估计这家伙以前从来没记过账,日后怕是要常来找酥酪求救了。
闹腾了大半晚上,此刻枫美人已经在帐子里睡沉了,还时不时翻身、咂嘴、说梦话,一会儿让绿豆糕给她端牛乳茶,一会儿说给樊小将拉出去砍头。
小莲给我们换上新沏的酽茶,大家喝了醒神。我无比怀念现代社会的咖啡,加双倍奶油的那种。
“你与月娘的事,今日便算分证明白了。”莹妃拍了拍月娘手腕,月娘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奴才欠月娘的。”赵良才也低着头说。
“你虽然屡次索逼,以致月娘偷窃财物,但你却为了月娘甘愿做这掉脑袋的差事。”莹妃指了指那张伪造的文书,赵良才一动不动,月娘眨眨眼,抬头看向他。
“此事若是被人追查,赵良才伪造文书,买身份不明的孩童进宫,该当凌迟。”莹妃的话,掷地有声。我们这些人听了都一哆嗦,大家原来只顾着心疼月娘,憎恶赵良才求爱不成索逼月娘财物,从未想过此事承担风险最大的,恰恰是看起来油滑贪财的赵良才。
婉昭媛拿过那张文书仔细看,她告诉我们,赵良才的文书上盖了自己的印签,这表明,此件买卖是赵良才自己所为,按照宫里规矩,这孩子一旦有什么不妥,便要抓赵良才问罪。而且,赵良才在文书上写的孩子姓名叫,赵狗儿。这他娘的,某人的某些心思跃然纸上了嘿!
月娘是第一次细看这张文书,在婉昭媛指出孩子“姓名”的时候,她气的涨红双颊,冲着赵良才啐了一口。
赵良才摸了摸鼻尖,没敢,可能也没舍得去擦脸上的唾沫。
“那孩子现在叫什么,过得如何?”莹妃问道。
月娘愣了愣,她自打把孩子交给赵良才后,就只在中间,让赵良才想法子给孩子塞进皇后娘娘宫里的时候,问过一次孩子的事儿。现在莹妃发问她回答不出,便只好看向赵良才。
“原本叫赵狗儿,净身后改名喜福,送入皇后娘娘宫中后,改为小喜子,现在外院儿当差,是皇后娘娘身边二等太监姜寿的徒弟。”赵良才张口就来,看样子一直都有关注。
“你今日先回去。”莹妃看了眼自鸣钟,冲赵良才摆摆手,“过几日我会让人叫你,日后,只听吩咐做事就好。”
“是。”赵良才规矩应下,给我们几个行礼过后,瞥了眼月娘,快步离开了。
“你怎么不问他净房宝贝的事儿?”婉昭媛等赵良才走了,才皱眉问道,“今晚才收服了他,趁热打铁不是更好?”
“你担心他反口?”莹妃反问道。
婉昭媛点了点头,“后收的人,总归不如自己带的贴心。”
我抬头看向月娘,发现月娘听见这句话也没尴尬,再去看小莲,小莲竟然还点了点头。
“今日之事,已经能看出他的本性。”莹妃喝了口茶,苦的皱了下眉。
“赵良才为人谨慎小心,油滑事故,有点儿脾气、性子。但,心不坏。且不说他在净房,正有用处,只说他这样儿的人,咱们手里就正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