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注意到不对劲的时候,隋军的攻势已经开始疲软了。
攻城战与野战最大的不同,就是地形决定了谁也玩不了战术,摆不出战阵,只能拼硬实力。风陵驿的军寨虽算不上城,但道理是相同的。
什么是硬实力呢?就是指军力、军备、后勤等。说白了就是比谁的人多、盔甲厚、刀子快。
本来嘛,敬盘陀这边除了人多,其他的并不占优势。即便是有木墙阻挡又借了黄河天险,但自身实力的不足还是难以弥补。
但因宇文述的轻敌,加之也实在没想到对方连扒尸体这么没品的事都干得出来,导致在战斗的后半截,双方兵器盔甲上的差距快速的缩小。这个时候,人多的一方马上就展现出优势了。
冲过河岸爬上军寨的隋军,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不知哪伸出去的钩子给钩住,拖进木墙后面被群殴。往常胡乱挥刀就能砍翻的贼军,这次却有了盔甲罩身,忙乱之下根本砍不到要害。
结果打到后面,眼见冲过去的府兵不少,战果却是越打越小。擅自溃退下来的兵卒也越来越多,督战队都杀的手抖了。
“大将军,麾下带前锋营上吧!再打下去,府兵怕是要溃了!”
黄河南岸的左武卫大营中,鹰扬郎将梁元礼躬身请命。
“阿爷,让某去吧!某的亲兵有擅长破阵之士,定能拿下对岸军寨!”宇文述的大儿子宇文化及也披挂在身,跳了出来。
“胡闹,尔无军职在身,速速退下!”
宇文述开口喝斥,很是不满的瞪了宇文化及好几眼。
他知道这货在想什么。
之前因为宇文述得宠,宇文化及也被杨广安排做了太仆少卿,总全国马政。谁知这货胆子大的没边,居然敢违反朝廷禁令,利用边贸私售盐铁给突厥。杨广是眼睛里从来不揉沙子的,才不管这货有个什么样的老子,直接拿了扔进牢里等死。
后来还是杨广的大姐,下嫁宇文士及的南阳公主出面哀求,才免了这货死罪。但也打入贱籍,不许为官。
宇文化及为了能够翻身,厚着脸皮赖在他老子的左武卫不走,为的就是关键时刻方便他捞军功,去博杨广的欢心。
知子莫若父,这草包是个什么水平,宇文述最清楚不过。平时的顺风仗也就算了,这种时刻还跳出来抢功,绝对是智商低的表现。
“鸣金收兵吧!今日攻不下了!”
老将军喟然长叹,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
打了一辈子仗,怎么有种越打越回去的感觉呢?
黄河南岸的铜锣连续敲响,隋军潮水一般向浮桥退去,留下对岸无数尸体。城墙上的流民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又打赢了。
“哇吼!”
“俺又活下来了,俺可真牛逼!”
“哈哈,狗官兵跑了,狗官兵跑了!”
“啊啊啊!”
“还有谁!”
“狗官兵,俺哔你们姥姥!呜呜呜……”
军寨上下一片鬼哭狼嚎,兵器乱飞。有人相互拥抱傻笑,有人捂着脸嚎啕大哭。猛然松气的士兵们只管发泄,以驱散劫后降临心头的巨大恐惧。
靠近河岸的木墙早已成了血色,如同屠宰场一般。血腥味混着各种污秽之气,令人作呕。许多士兵不等撤下木墙,便已在半路吐成了人体喷壶。
“呼!”
敬盘陀擦了擦额角溢出的冷汗,这才发现,衣襟内里早就湿透了。
“去查查咱们死了多少人!还有,把外面官军的盔甲都收起来,尸体扔大河里喂王八!”
手下的心腹领命,正要转身,又被他叫住。
“对了,带一队人,去把官军搭的木桥拆了!”
人总在经历过后才能成长,敬盘陀终于想起来要拆浮桥了。别看眼下营地里到处欢腾,貌似士气很高,要是再来一次这样强度的战斗,他还真没什么信心能接得住。
对岸,宇文述黑着脸下了指挥台,吩咐谁也不许跟着,独自进中军大帐想静静去了。
不想个歪点子出来,这仗没法打。
太阳渐渐西斜,天边一缕红倒映在河面上,分不清是晚霞还是鲜血。
黄河两岸逐渐安静下来,各自升起了炊烟。
士兵们躲在营帐中包扎伤口,沉默或忐忑的等待夜晚的降临。谁也没注意到远在北面的群山中,也飘散出来一片炊烟。又或者注意到了,却只当做白云,未想其他。
“咳咳!大宝你搞什么鬼,烟都扇我脸上了!”
九峰山,暂被李大德命名为王莽坪的西侧空地,几人正围着一处篝火烧烤。站在木质烧烤架后方的锦衣少年,正怒斥蹲在一边,拿了个枫树枝编制的扇子扇风的带甲青年。另有一个十来岁模样,布裙朱钗的小萝莉在一旁捂嘴偷笑。
东西两处空地上,类似大大小小的篝火堆有上百个,像是要开烧烤大会一般。李大德他们在地势高的西侧还好,下风头的东侧空地上几乎都被烟火笼罩,到处是咳嗽声。
“三爷,我就说这家伙不行吧?要不还是我来?”
被某人安排在一旁转烧烤架的赵德柱开口嘲讽,顿时换来乌大宝的怒视和李大德的白眼。
“老老实实翻你的架子!没看见那边快烤糊了吗?翻快点!不然等下没你的份儿!”
某东家教训完两个爱胡闹的手下,等身前的青烟被扇开,便端着个树皮做的托盘,另一手拿着个大号毛笔在篝火上方旋转的獐子上涂抹特意让小桃儿带的酱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