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黑,被尾橹卷起的强大水流扑面而来。
倦夜想要挣脱脖颈上铁钳一样的素手,却几次失败。
在船上,他被她揍得没有还手之力,在水里,更加占不到半点便宜。
借着船上传来的火把光亮,眼看着前面就是巨大的尾橹!
倦夜已经感受到激烈飞旋的水流刮过脸上伤口的疼痛。
忽的,后背被人用力一推,他的身子便逆着水流,不由自主地向着尾橹扑去!
这一去,便如飞蛾入火海,只怕是连骨头都要被绞得稀巴烂!
倦夜无奈间,想闭上已经肿得快要闭不上的眼睛了。
一生精勤,想着要报效皇朝,建功立业,到最后,却被一个女人打的没有还手之力,按在异国他乡的水下,死了个无声无息,尸骨无存!
实在是可笑!
罢了,罢了……
倦夜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却过了许久,都未见什么动静。
再睁眼时,置身其中的激烈水流不知何时已经停住了。
他面前,凤乘鸾用一只手,硬生生抵住了巨大的尾橹,正飘在他的面前。
她若是不呼吸,就如同一具尸体。
一个死人,是不需要呼吸的,所以在水下,她有的是时间。
凤乘鸾手指从肩头指了指自己身后,又指了指上面。
选择,只有一次。
要么,去她身后赴死,要么,上去,效忠于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恍如一万年那么长。
熬人,一如熬鹰,熬死十万神鹰,总会有一只海东青!
倦夜,犹豫了。
若是刚才就那么一下子死了,也算是成全他。
可现在,却偏偏又多了一个选择。
若是能活着,谁会想死?
更何况是这种毫无意义的死法。
他这一迟疑,心智便是一溃千里!
凤乘鸾嘴角轻轻一牵,指了指他腰间的千杀刃,之后勾了勾手指。
她要他献上锦鳞卫的荣耀,以示效忠!
倦夜胸腔中的气息越来越少,他已经没有时间选了。
那手缓缓按在匕首上,之后软软拔起,再然后,来不及递上去,便五指一松,整个人,连带着千杀刃,向下沉去。
……
扑通!
水淋淋如死狗一样的倦夜被凤乘鸾丢在甲板上。
其他四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锦鳞卫,无暇顾及同伴,只将目光齐刷刷看向她手中的千杀刃。
一个锦鳞卫,若是失了千杀刃,便是失了身份!
她拿了倦夜的千杀刃,就等于成了他的主宰!
凤乘鸾将那短匕在手中耍了个花,在四个人面前走过,“你们五个人,虽是随阮君庭而来,可终究是异族异类。在我的国土上,我的船上,我的家里,你们若是进退有礼,言辞有度,我太庸天水诸国也皆是礼仪之邦,定当以礼相待。”
她走到站在最后的残弓处,负手猛地回身,“可若是今后,谁再敢将‘劣种’两个字,哪怕在心眼儿里提上一提,我就让你们真的见识一下,太庸天水之人,是怎么处置异类的!”
她的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那高人一等的身量长相背后,依然藏满了倨傲和不服!
很好,若是这么容易就怕了,那边不是锦鳞卫,而真的是锦鳞狗了。
凤乘鸾湿漉漉的睫毛微微一垂,被头顶的月光在眼帘之下投了一小片扇面样的阴影,手中千杀刃便“嗡”地轻轻一鸣,反射出月色寒光。
她动了杀机!
就在这时,不早也不迟,秋雨影来了,手掌将凤乘鸾握着千杀刃的手背轻轻一推,顺便将阮君庭的披风,呈到她面前。
“殿下听说小姐落水了,特意叫属下来叫小姐回舱里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千万别着凉。”
凤乘鸾手中千杀刃一转,收入袖中。
“嗯,知道了。”她裹了那猩红的披风,转身从半死的倦夜身上跨过,披风垂地,刚好拂过倦夜的脸,“反正,今夜,长着呢……”
船,继续按照原来的速度,逆水前行。
甲板上很快被打扫干净。
夜色静谧,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残弓四人将倦夜抬回舱中,又有夏焚风给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才稍稍安顿下来。
这八只眼睛,相互看了看。
他们锦鳞卫,终究是侍卫。
更何况,他们此时,在别人的土地上,九御和黑骑大军远在天边,皇太子也摆明了偏宠那个女疯子。
而今晚这件事,说出去,也只能算是打群架吃了亏的小事,要怪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挨揍活该,他们若是不服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被人弄死了。
到时候,皇太子只要有心袒护那女人,就说五个锦鳞卫以身殉职,长老院和锦鳞卫大统领那边也必定不会追究什么。
可是,这口气,就这么咽下去?
这个怂就这么认了?
当然不!!!
长老院只知道皇太子殿下带兵返回太庸天水是为了夺回北辰的兵权,却不知道,他一直什么都没做,却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所以……
残弓看看昏睡过去的倦夜,“咱们的信鸦还有几只?”
重露冷冷一笑,“嘿,我知道了。”
——
子夜时分,黑色的大船,撕破江上夜幕而来,船头白色魂幡招摇,悄然停靠在清河码头。
船舱深处,两个和衣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