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守关山,战场尚未来得及清理,遍地皆是凤家军的尸骸。
她一个女孩子,一脚踏入尸山血海之中,疯了一般寻找父兄的尸首,却全无头绪!
直到撞上一个北辰落单的小兵,逼问之下才知,凤家军寡不敌众,凤于归一人力战千军,最后力竭,死在了靖王马前。
王爷敬他一世英雄,便派人将他的尸体收殓了。
“阮君庭——!还我父帅——!”
凤乘鸾当时已是红了眼,全不顾自己到底有几分身手,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把断了的长枪,便向着北辰大营奔去。
她的功夫,是外公龙皓华教的,从会走路起,就每日训练,从未松懈。
龙皓华给她的教条是,只准恃强凌弱,不准逞大英雄!
所以,她除了被外公喂招外,从未与真正的高手对敌过,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这一枪刺出,便惊了整个北辰大营!
一个女孩子,只身挑了十多员将领,哭着喊着问王爷讨要父帅,已经杀到了大营门口!
王帐中,已经脱去战甲的阮君庭嫌烦,随口道:“她若是能杀到本王帐前,就将凤于归的遗骨还给她!若是没这个本事,就有多远滚多远!本王最讨厌女人哭!”
他座下的魔魇军将领,真正入得了王帐的有二十七人,个个凶名远播。
如今大战之后,饮饱了血的修罗,便全将这个小女孩的挑衅当成了盛宴后的乐子。
二十七人,从王帐排到大营外,每十步一人。
他们起初还不当回事,就为了哄王爷高兴,可当第一个人横飞出去,第二个被打倒在地后,才不得不开始认真接招。
凤乘鸾一个女孩子,满身伤痕累累,未穿战甲,只凭着一把断了的长枪,竟然一口气过了十人!
到了第十一人,对方已是有点于心不忍了,于是便下了狠手,只想让她知难而退。
可她被打趴下,就又爬起来,再趴下,再爬起来,执意向前走,说什么也不回头!
如此一路打下去,第十七人索性刻意相让,劝她一句,“小丫头,王爷的大帐,不是你可以随便闯的,趁着还有命在,快回头吧。”
可凤乘鸾不理,只对着中军王帐嘶吼,“阮君庭,还我父帅!”
到了第二十人,凤乘鸾已再无还手之力,凭着半截长枪,一步一步往前挪,无论谁,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推倒。
可她就那么满身是血,两眼盯着王帐,“还有七个!阮君庭,你要说话算数!”
王帐内,没有动静。
剩下的七员大将,哪里还好意思欺负一个小女孩,既然王爷默许了,便不约而同退了一步,放她过去。
最后七十步,对于凤乘鸾来说,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她凭着一口气,终于直挺挺站在了王帐前,还是那句话,“阮君庭,你要说话算数,还我父帅!”
帐内,阮君庭只扔出两个字,“给她。”
之后,凤乘鸾两眼一黑,直挺挺向后倒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醒来时,她已是身在大营三里之外,身边,一副棺木,一块凤家军兵符,还有一个男人。
身穿蓝袍,头戴白铁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那就是蓝染。
他说,王爷感念她一个女子,却有万军不敌之志,如今身负重伤,返回皇都之路又有千里之遥,带着一副棺木多有不便,于是特别开恩,专门遣了殓尸官随行,算是送凤于归元帅最后一程。
这一路,原本只有半个月的行程,因为凤乘鸾心碎欲死,意志消沉,身上的伤势反反复复,他们足足走了小半年。
蓝染一面要设法保存凤于归的尸体不会过快腐坏,另一方面又要照料凤乘鸾的伤势。
他的话不多,人却心细,每次出去买药,都会带些玩意回来,哄她开心。
可是凤乘鸾哪里还笑得出来,每日只是对着父帅的棺木发呆。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对她好,而且这种好,随着时日迁移,与日俱增,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直到有一日,凤乘鸾终于用黯淡无光的眼睛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蓝染沉静答道:“魔魇军夺了你父亲,我只是奉命,替王爷略做补偿。”
她惨笑,“将军百战死,沙场相见,各为其主,刀剑无眼,本就是听天由命的事。况且父帅他一世英雄,死得其所已是幸事,根本无需怨天尤人,你们王爷想多了。”
蓝染的头微微低垂,“凤小姐胸襟能容天地,蓝染钦佩。”
“所以,你可以回去复命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她不准他再跟着,就一个人带着凤于归的棺木,艰难上路。
然而,没走出几日,就遇上连日暴雨,运送棺材的车子在荒山中陷入泥泞。时近天黑,山林之中一片漆黑,天空电闪雷鸣,雇来的车夫害怕,弃了她逃了。
凤乘鸾身子本就虚弱,无论如何都推不出车子,就只好抱着凤于归的棺木,痛哭着等雨停。
谁知,暴雨中,山洪倾泻而下,车子装着棺木,连带着凤乘鸾,顺着山顶滚落的泥石向下滑去。
凤乘鸾如一只暴雨中濒死的蝴蝶,根本无能为力,她只能死死抓着棺木,决心与父帅同葬在这山中。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逆势替她撑住了沉重的车子,硬生生将她和棺材一道横推出去,救了她一命。
一个怀抱,将她紧紧拥住,替她挡了漫天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