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时候,徐循还在正殿陪太孙吃饭呢——今日太孙心情不错,把现有的一家三口聚集在一起吃饭,算是给远在南京的次女庆祝一下满月了。孙玉女和徐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些南京的事,也是勾动了太孙的谈兴,三个人一边喝着太禧白,一边聊着南京那边宫城里的事,说到虽然现在北方还是冰天雪地的,但南方已是春雨连绵,只怕内宫有些地势低洼的地方又要积水时,太孙便朗笑着说起了年幼。
“到现在都记得王瑾着急的样子,脸上一下全沁了是汗,要和我说理吧,我也不讲理,要凶我么,又舍不得——”
说得孙玉女和徐循都纷纷笑了,几人便都说起童年趣事,孙玉女说自己在彭城乡下学泅水的事,徐循也说自己小时候去雨花台附近河边游泳,一起去的酗伴当天就被冲走一个,诸如此类的事儿。酒吃到一半,还没开始上第二轮菜呢,王瑾接了暗号出去,回来脸色就变了,上前低声和太孙说了几句话——徐循同孙玉女那都是在边上坐着的,耳朵也挺灵便,耳朵一竖就听见了。
“是司礼监冯恩领的人,延春宫、宜春宫都被封了,现在捧着账册在那对呢……”
封宫、捧账册、对东西——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这分明是查抄的节奏啊?
徐循手里的筷子一下就停在半空中了,孙玉女也是一脸的惊疑不定,两人交换了几个眼神,齐刷刷地又看向了太孙。
不过,今次太孙也说不上是喜怒不形于色,又或者是胸有成竹了,他也抬起了眉毛,显出了诧异。“冯恩说了是为了什么没有?”
王瑾若有若无地瞅了徐循一眼,“说是奉东厂提督太监之命前来查检宫廷的。”
东厂提督太监,那不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思清吗?太孙惊异更甚,“为了什么说了没有?”
王瑾摇了摇头,“神色还很和气,但多的话是一句都不肯说的。”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今天来人把你宫封了,谁知道接下里会出什么事,是赐死?还是下狱?最关键是,本来好好的,忽然闹上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徐循几乎都可以看得出太孙脑子里转悠的问题了,这会儿她特别能理解太孙的心。伴君如伴虎啊,面对皇爷这种个性的人,就算是亲大孙子,也没有绝对的自信,皇爷一有异动,也都要担忧自己的安危……
她这会儿倒是缓过来了,忙说了一句,“会不会是之前张娘娘那边事儿的后续啊?”
太孙和孙玉女正在疑惑呢,一听徐循说话,眼神唰地一声就过来了,盯着徐循只等下文,徐循就解释了几句,“正月十六在张娘娘宫里,好像听到她的大宫女彩儿说了些事……里面就提到了这个东辑事厂。”
如果是内宫的事,倒要比外宫的事好些了,起码牵扯不到太孙自己。太孙能挺住的话,那不管他爹他娘又或者是他的小老婆们出了什么事,也都还是有希望的。太孙和孙玉女都松了一口气,孙玉女放下筷子,冲太孙低声道,“别担心,不会出大事的。来人既然和气,可见咱们多半只是被波及了,清者自清……咱们心底没鬼,害怕什么?”
她也不避讳徐循,伸出手握着太孙,紧紧地捏了一下,道,“若是一会要把我们俩带走,你也别出声,不要护着我们,不要多话——别逞英雄。”
这种话其实有点僭越了,起码不是一个嫔妾能说的。但不论是太孙还是王瑾,都表现得相当自然。徐循身为这群人里可能是心里最有底最不慌张的人,现在倒有点尴尬,感觉就像是局外人似的。
不过孙玉女也没让她孤单多久,她嘱咐过太孙,就招手让徐循坐到她身边,也捏着她的手吩咐。“别慌,一会儿若是有人来叫我们,你只管听话,心里别慌,要是我和你在一块,你看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若是我们不在一块,有人问你,你就老实回话,没人问,你就安静呆着,不要哭哭啼啼的,反而惹人疑窦,知道了?”
虽说平时嘻嘻哈哈的,但孙玉女到了关键时刻,身上不自觉就是有一种靠谱的气质。毕竟徐循自己是提前收到消息了,所以才不惊慌,孙玉女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能如此镇定真令人心生佩服。徐循也握了握孙玉女的手,低声道,“姐姐放心吧,我们本来没做错事,也用不着心虚什么。”
正说着,果然外头来人了:冯恩给太孙请安,又问太孙的好,说自己办差而来,太孙正在用膳,就不打扰了。
因这会儿已经不是饭点了,众人也无心吃饭,太孙让人把席面撤了,把冯恩领进来,大马金刀地坐受了他的礼,敲着桌子道,“这究竟是出什么事了,闹得如此不堪,冯恩你就没什么话好说?”
宫里的中官,对谁都能不客气,就是不可能对皇爷、太子、太孙这三人不客气,冯恩的下巴一直都是圆的,听了太子问话,他露出一丝笑意,亦是无奈解释,“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刘公公以东厂印发的令,奴婢亦丝毫不知底细,请殿下明察。”
“刘思清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太孙的语气有点重,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冯恩,像是要从他的表情里找出蛛丝马迹。“他让你干什么?把整个太孙宫都查检一遍?”
“这个倒是没有。”冯恩连连给太孙磕了几个头,方恭顺道,“就是让奴婢查检太子宫、太孙宫诸位贵人的屋舍,查验库房账簿,并清查不法之物。”
他冲徐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