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如此,非东主出面,不能服众。”苏先生坦然道,“如杨勉仁辈,不是东主,谁能夹裹得住他?”
“杀伐气也太重了些吧?如此一来……”那人摇头叹了口气,“不成功,便成仁,却是没有退路了。”
何止如此,若是闹出了这样的动静,太后服软,则内廷体面尽去,以后如何节制臣下?太后不服软,那就真是无转圜余地了,她已是没有别的路可走,谁知道会对养在身侧的嗣皇帝做出什么来?这一招虽然妙用无穷,但风险却也一样很大。
苏先生显然早已把前后都想得通透了,此时侃侃而谈,“若行此计,应当双管齐下。在外,联络百官上书,请行嗣皇帝登基仪,在内,联系心向先皇的忠诚健壮宦官,强抢清宁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礼行了再说。”
他面上透出一丝狠辣之色,“而后,当请皇后摄政,送太后清修!”
清修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也不必多说了,众人一时俱都不言不语,只是目注西杨大人。有人轻声嘀咕了一句,“臣主废立,不祥啊……”
有一就有二,大臣插手皇帝册立、后宫摄政人选,这都是极其不祥的征兆。权力一旦失去平衡,就算皇后是在文官支持下上位,也会感到不安,提拔宦官外戚用以制衡,也是她唯一的选择,这种事,就和太宗夺位、大行皇帝废后一般,虽然看似都是个人行动,又或者都是‘被逼无奈’,但对后人的负面影响,却是极其深远的。毕竟,学坏容易,学好却很难!有此一事,西杨大人本来看似安宁的晚年政治生涯,顿时便又是危机四伏,一个弄不好,都可能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西杨大人又合拢了眼睛,仿佛一尊石佛般坐在那里,沉寂了半晌,方低声道,“鞑靼……动静如何了?”
众人顿时悚然而惊——迁都才十几年,国势又旺盛,很多人思维都还没转变过来,都以为鞑靼凶人,距离京城尚有千里。被阁老一语方才惊醒:这十年间,大行皇帝轻徭背,民力渐舒的同时,鞑靼势力也有所回暖,就是去年末,大行皇帝才刚重申了整顿武备的重要性,可见边境局势,已经不是那么理想了。
谁也不会相信鞑靼在京城没有细作,若是借着君臣相争,朝中大乱的时机打了过来……从边境到京城,也就是两三百里的路!
气氛顿时又沉闷了下来,苏先生在心底叹了口气:若是依他,快刀斩乱麻,还是会努力一把。但西杨大人行将就木的年纪,怕已是没有这样的锐气了。
他强打精神,又为东主谋划道,“既然如此,倒不如就依了老人家——”
“苏先生!”
“苏兄!”
屋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余下几位幕僚均是长身而起,或是震惊、或是不屑地瞪着苏先生。苏先生对此,不过付与一笑,他望着西杨大人,沉声道,“东主,如今业已技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西杨大人摇了摇头,却又很果断地否决了,“先主待我恩重,我老了,死后事就在眼前,若是此时背主,怕连死都死得不安心。”
西杨大人也的确是在大行皇帝手上,才被提拔为内阁之首,他这一番话,说来平平淡淡,但却自然体现了坚定的决心。众人这才露出安心感佩之色,个别性情中人,还狠狠地剜了苏先生几眼。
苏先生并不在意,身为幕僚,尽可能出谋划策,使东主多几条路走,这是他的职责,至于采纳不采纳,那是东主自己的事。只是如今西杨大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他也不禁有几分焦躁:东杨不必说,南杨一向借圣意立身,自此事上态度必然软弱。内阁三人已去其二,英国公乃是武将,地位超然不好介入国君之争,顾命五臣,余下也就是一个胡大人,也就是个礼部尚书,位尊权小,靠资历立身而已,在这件事上,正统派看似拿住大义,其实是危机四伏,东主又要顾全君臣情分,又瞻前顾后不肯行险,这让人怎不心焦?
连着数日殚精竭虑地推算计较,苏先生已有心血耗费之感,此时也觉脑际一阵眩晕,他抚了抚额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慌之感,正欲再行筹算时,屋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一名美婢转身出去,不片晌回来,低声在西杨大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在苏先生讶然的目光中,今晚一直寡言少语,如同石雕的西杨大人,猛然一掀寿眉,目中精光四射,一时竟是喜动颜色,连说了三声,“!”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引他入静室说话!”
苏先生心底,也是猛然一动,他是又惊又喜:从东翁的表现来看,只怕,东翁一直等待着的转机,已是来了!
“某家今日来此,”别看冯恩在皇帝跟前,谦卑得恨不得让额头长在地上,一出宫廷,他也是架子十足,即使当着首辅的面,都有底气自称某家。“乃是奉了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手谕。”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谕令,递给了西杨大人,“两宫宝印在此,还请老先生过目。”
西杨大人只是瞥了一眼,见其上只简单写了两宫的确派冯恩到此说话,所言均代表两宫意思,便将其放到一边,先理了理衣冠,才对冯恩欲拜,“臣杨东里拜见上使——”
就算来得再隐秘,冯恩也是奉上意而来,代表后妃的意志,这一礼是对皇后和皇贵妃行的——不过冯恩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