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有个很好的特点,那就是她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乾纲独断那不是她的性格,她一直都很听得进去别人的建言。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但她能走到这一天,几个嬷嬷乃至红儿、蓝儿等大宫女都是居功不浅,徐循也一直都很注意维护和她们的关系。像是几个嬷嬷,这一次徐循得了好处,转头就是一人赏了一百两银子,那些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东西,她也是放话了,等到出宫的时候一人挑一件,当是她留的念想。
其实这都是虚的,根本的那还是徐家现在世袭的官职。只要徐循在宫里还能站得住,她身边的人出了宫以后,日子自然也能过得平平顺顺的。所以永安宫老人之间不论关系如何,却都是紧密团结在徐循周围,也没有人给胡出什么歪点子。
听说了这封赏的区别,赵嬷嬷第一个面露惭愧之色,自我检讨,“老奴实在是拿大了,这些事,该早为娘娘打听好的。”
“那时嬷嬷也忙,这些虚词就不必说了。”徐循长出了一口气,“这些风风雨雨,又有谁料想得到呢?其实就是早知道了,也是于事无补的,谁知道大哥会赏这么多地下来?现在就先说说该怎么办吧。”
不论是辞还是不辞,都是各有利弊,几个嬷嬷能给徐循出什么出色的主意?广结善缘说起来简单,在贵妃待遇处处超群的宫廷里,行来却是无比艰难。这也不能说几个嬷嬷当时就是白给徐循出主意了,关键是都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太后居然会放任皇帝做到这个地步,直接都把皇后逼得快没地方落脚了。
一群人吞吞吐吐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徐循见柳知恩欲言又止,就点了他的名,“柳知恩你放胆直言好了,就是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徐循这里胜在以前根本没有知书达理的宦官,内侍全是做粗活的——她以前没资格也没必要使唤高等内侍。所以柳知恩都没面临什么竞争,虽然地位特殊,但到底是共过患难,在永安宫也是顺顺当当地就立下足来。徐循开这种嗅也把他给叫上了,反正即使柳知恩会去和皇帝打小报告,这种表明徐循谨慎不想惹事的小报告也是多打无妨的。
柳知恩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道,“以奴婢之见,此事,娘娘的态度已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的态度。”
到底是皇上手里使出来的人,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徐循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柳知恩见她听进去了,又和几个嬷嬷交换了一下眼色,见钱嬷嬷微微点头,便续道,“虽说皇后娘娘从前贤明公正……可人都是会变的。从前您不也还只是个没品级的贵人吗,人的身份变了,心思也会跟着变的。这关系该怎么处,若以奴婢来看,现在已经是由不得娘娘您,还要看坤宁宫那里的想法了。”
徐循也不是不明白柳知恩的态度,她就是不怎么能接受这种推测。皇后和她那是选秀时期就有的交情,她初入宫闱不能承宠,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时候,皇后没少拉拔抬举,这些事,徐循都是记在心里的。她相信自己也是表现出了足够明显的态度,让皇后知道她没有僭越无礼的心思,永远都是以大妇为尊。现在难道就因为这二十顷地,两个人就要这么生分开了?
但钱嬷嬷的赞同态度,徐循也不是看不出来:几个嬷嬷里,就数钱嬷嬷的眼力最令徐循信任了。再加上柳知恩那好歹也是在成千上万的中人里,混到了太孙伴当的人才。你甭瞧他袖手站在当地,一脸的谦卑老实,这样的人能力必须不能小了。起码是要比徐循更有真本事,应该也更懂得揣测人心。
她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很勉强地道,“你们让我好好想想吧。”
柳知恩初来乍到,也不敢多说什么,其余人见了徐循的脸色,也都不再劝了。一行人正要四散,徐循又把柳知恩给叫住了。“你陪我到后花园走走。”
虽说是宦官,但去势以后那就不算男人了,徐循这个地位的宫妃,身边哪能没有几个亲信宦官帮着参赞宫务?只要不是一些需要解衣露肉的私密诚,彼此接触都不需要避忌什么的,随便带上两个大丫头在身边那就行了。几个嬷嬷也都不以为意:柳知恩那毕竟是皇帝亲信出身,徐循有点和皇帝有关的事想私下询问,再正常不过。
这宫廷里,一旦和皇上有关,很多事就是充满了忌讳,别说嬷嬷们走得飞快,连红儿、蓝儿都是远远地跟在后头,都不愿凑近乎的。永安宫花木扶疏的后院里,就只有徐循和柳知恩两个人绕弯儿。
徐循对柳知恩的印象也不错,先不说之前的一些交往,就说在南京逼宫时,门被撞开那一刻,柳知恩是头一个护到她身前的,徐循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刻他的敏捷和决绝。再加上之后的韩二,这两人都算是和她结下交情了,韩二也是经由她说了几句好话,才没被打发去做闲职,而是到地方上去当镇守太监。——能把皇帝的声音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韩二虽说立下了汗马功劳,受了大量财帛,却也不适合继续近身服侍了。
也因为这些前缘,虽然两人相处甚浅,但徐循却能放心对柳知恩说点内心深处的烦恼。“柳知恩,你在大哥身边服侍几年了?”
“奴婢有幸在皇爷身边服侍九年了。”柳知恩规规矩矩地回答,眼神都不带乱看的。
徐循点了点头,“那你觉得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