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玄宗对裴耀卿一脸不屑的时候,韩休带着那道奏表来了。可以想象,玄宗见到这道举荐裴耀卿的奏表时,脸上是一副什么表情。
忍了又忍,玄宗没有发火,问道:“韩爱卿这是要举荐裴耀卿吗?”
“回禀陛下,臣举荐的正是裴耀卿。”
玄宗盯了他一眼,心说今日不宜吵架,只看你那样子,定然是有备而来,估计吵也吵不过你。
于是,玄宗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说道:“爱卿是宰相,这奏表上所说之事,可与萧嵩商议。”
韩休明白,这是玄宗在推脱。和萧嵩商议,能商议成才见鬼呢!
韩休这人很倔犟,认准的事情轻易不会放弃。这种性格让他得了一个铮臣的名号,也让他在玄宗和萧嵩面前成了独行侠。
他搞不好这种三角关系,也不知道他若是能搞好这种三角关系,做起事来更是游刃有余。没办法,性格决定命运。韩休注定要被这种性格所累。
“陛下,臣举荐裴耀卿,无非是让他担当重任,让他为陛下守好这长安,又不是举荐他做宰相,不必与萧嵩商议。”
玄宗眨眨眼,又看了一遍那道奏表,然后抬头说道:“你这奏表上对裴耀卿极尽美言,还说他是千里马,难道不是保举他为宰相吗?”
“陛下,今年关中一地雨霖稼穑,长安一地势必缺粮严重。臣举荐裴耀卿,无非是想给他一个苦差事。”
“苦差事?”
玄宗皱了皱眉头,心说我大唐官员们都是兢兢业业的,虽是辛苦些,也不至于是苦差事吧?
韩休又说道:“陛下,正是一件苦差事。”
玄宗没说话,韩休知道这是他让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他又说道:“陛下,昨日朝会上,陛下已是准了裴耀卿那个谷米转运的事情。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时,城中米价已是涨了七成……”
“七成?”玄宗一怔,昨日收到的奏报还只是六成,一夜之间,竟是又涨了这么多。
玄宗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的,陛下,七成。照此下去,怕是陛下要提前动身了。”
韩休说的是皇帝东去求食的事情。
玄宗没有吭声,韩休就继续说道:“陛下,臣认为,裴耀卿做为京兆府府尹,本身就有安民之责。让他留在这里,清查各府库的存粮,遍查城里城外衣食不继之人,做到臣奏表上所说的不饿死一人,实乃我朝当前急切之事。”
玄宗抬了抬眼皮,慢慢说道:“不饿死一个人这话,是李泌说的吧!”
“回禀陛下,正是。”
“你与裴耀卿都是听他说的吧?”
韩休怔了怔,随后回道:“正是。”声音已是不如刚才那样有力。
玄宗又问道:“我再问你,你举荐裴耀卿一事,与李泌是否有关。”
这次韩休丝毫也没犹豫,立即答曰,“否”。
玄宗死死盯着他。韩休脸色平静,心里却想着,若是把李泌牵扯进官员任免的事情里来,今日说不定就要在午门外掉下几颗人头了。
玄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这韩休知道这件事的轻重,就是李泌在里面做了什么勾当,韩休也不会承认。
玄宗很忌讳外人干涉人事,特别是归他任命的三品以上高官。
他认为,你等都运作好了,然后跑到我这里来说上一通,就让我同意,那还要我这皇帝做什么?
架空,这就叫做架空知道吗?
大殿里很静,静的让人有些压抑。过了好一会,玄宗轻轻说道:“韩爱卿,此事就依你。不过,你看给裴耀卿一个什么官职合适呢?”
韩休没想到玄宗这么快就答应了,一时竟有些愣了。原本是打算与圣人争执一番的,看来是不用了。
“裴耀卿已是三品,只是他此时是京兆府府尹,做起这清查府库,遍查人口之事来,就有诸多不便。依微臣看,不如给他加一个特使的头衔,或是特进,他做起事来也方便一些。”
玄宗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那道奏表,然后心里暗暗笑了起来。不饿死一人,这大话说的容易,做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玄宗这么想,倒不是他希望饿死人。他还没有这么腹黑,此时还算是勤政爱民。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不相信此次荒年,长安不饿死一人。
这样的荒年他已经经历了不是一次了,自打懂事起,他就不止一次随着皇家浩浩荡荡的求食队伍前往东都。而每次返回长安时,沿途就能看到远处荒草间那些密密麻麻排列着的新冢。
走时看不到,回来时便有了这么多的新冢,不是那些饿死之人的,又是何人的?
第一次见到那些新冢时,自己只有七八岁吧?后来,他骑在马上也见过,坐在撵车上也见过。这情景让他刻骨铭心,也让他悲从心来。
裴耀卿那个谷米转运的事情,他心里十分赞成。他还想着,此事若是成了,不失为一件好事。可他恼怒的是,这件事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想出来的。
朝廷花钱养着的这么多的大臣都是吃白饭的吗?现在,韩休又说出不饿死一人的说法,玄宗虽是不信,可心里也希望裴耀卿真的能做到。
若是做到了,也该是一件祥瑞之事吧?
玄宗又看了看奏表上所写的,饿死一人,便流放三百里。饿死两人,便是六百里。若是饿死十人以上,便发配边关,永不叙用。
饿死一人则流放三百里……
玄宗在心里默念着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