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耀卿说完后,发现众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像是在看一个怪人一般。想着自己把谷米运到这里,却又发愁如何运出去,裴耀卿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书院小先生说过这样的话,逢石劈之,逢险避之,水陆相交,东西相连……凿空十八里山路,如此,谷米可达京都。”
话音刚落,侍卫手里的第四张版画举了起来。众人一看这面版画,俱是心里一惊。
图画上,一群裸露着上身和小腿的精壮汉子,正挥动锤子击打手中的铁锥……
这画面画的十分写实,不但把那些壮汉身上隆起的肌肉画了出来,就连他们暴起的青筋也画了出来。而击打铁锥溅起的石屑崩打在这些壮汉的脸上身上,也是描画的清清楚楚。
看惯了花花草草,大山河川,仕女郎君,也看惯了神魔鬼怪画作的这些大臣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图画,一时间竟然被惊得说不出来话了。
再看玄宗,脸上竟是抽抽了几下。
裴耀卿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叫了一声,“小先生,你可坑了我了”。
昨日,李泌让吴道子的弟子,照着李嗣业的身材画这些画时,不但是裴耀卿,就是那些弟子们听了后也是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说实话,如果不是李泌说的这话,裴耀卿会行使京兆府府尹的权力,把说这话的人当场杖毙于衙门口。
大唐虽是开明包容,可这等当场画淫画的事情,还是万万不能做的。大唐重礼教,抓住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一般是不会手软的。
当然,那些男女之间扯不明白的事情,他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奉行民不举官不管的原则。
当时,李泌看到众人,除了那个自己说什么就做什么的李嗣业,就连颜真卿和许远等人都很为难的样子,就一脸不屑的说道:“夏日炎炎时,你等没见过农夫耕作于田间吗?还有匠作工棚里,那些挥汗如雨的匠人们,哪个不是赤裸着上身?还有,王忠嗣说的那个唐军士卒杀红了眼,剥去衣甲赤膊上阵杀敌的事情,你等没听过吗?还有……”
裴耀卿就想不明白了,这李泌怎么就有这么多的说辞。一番话说过后,颜真卿等人已是脸上现出敬佩之色。
而吴道子的那些弟子们又听李泌说道:“尔等作画,应该画出大唐之美。而这劳作的人们,就是大唐最美的风景”。
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说道,把那些只会跟着吴道子画鬼神山水,和仕女娘子的画师们听的目瞪口呆的。
等李泌说出“画师不该取悦于人,而应该画出你看到的、你自家觉得该画出来给别人看到,这才是真正的画师”的话后,这些年轻画师的眼睛便看向李嗣业……
说实话,李嗣业这身腱子肉太馋人了。有这么一身肌肉,就连那些耀武扬威的武侯见了,也得给三分面子。
大唐机械很少,日常用到力气的时候极多。担水劈材,修葺房屋,还有搬运物件,有了这么一身肌肉,这些都断然不当回事。于是,在那些画师有些羡慕的眼光里,李嗣业健壮的身体就跃然纸上。
搞定了颜真卿和那些画师,李泌又对裴耀卿说道:“老友,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做地方官时,也曾与那些农夫在田间地头攀谈过。那些人耕作时是何等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怎么我让他们画在这纸上,你就不愿意了?”
裴耀卿有些尴尬的说道:“虽是看得,却画不得……”
“得了吧,我看你是做了这京官就忘本了。那些赤膊劳作的人,本来就被一些所谓的贵人们看不起。今日我把他们劳作的样子让人画在这画上,就是为了让他们好好看看。
如此,他们才知那些农夫,还有出力气做工的人不易。他们也才能知道谷米来之不易,定然心生感激,格外珍惜我等的一片良苦用心。”
李泌说完后,裴耀卿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李泌的做法。
李泌看他同意了,就开玩笑说道:“人们都说饮水思源。今后,这长安百姓端起饭碗来的时候,说不定会想起裴公你来呢!”
裴耀卿一听这话,赶紧摆手说道:“不敢不敢,都是小先生的想法,我不过是出头露面而已。”
李泌又说道:“嗯,饮水思源,吃米想裴公,这文案不错。”
“小先生,可不敢这么说------”
就这样,裴耀卿同意那些画师把李嗣业当做模特,画了这幅画。
裴耀卿不傻,他想着这大唐的律法里也没有说画赤膊男人有罪,这些事都是凭官员们自家把握的。自己再固执己见,就有些误事了。明日就是大朝会,自己还得依仗李泌等人。
可今日朝会上拿出此画,众人见了竟是这般反应,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
裴耀卿额头上有冷汗冒出,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
“如此作画,有伤风化!”
大殿里突然响起的喊声,让众人猛然一惊。
这时候,这些官员才像是醒了过来一般,纷纷扬扬的议论着不说,还对着那张画指指点点着。
裴耀卿听到那些人说的话多有指责之意,一时间竟然有些慌神了。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猛然间看到画上写着的“开天辟地”四个字……
看到浓墨重彩的这四个字,裴耀卿顿时冷静下来了。
所有版画上,只有这四个字是李泌写的。
圣人和朝臣们这般样子,昨日小先生不是已经猜到,也如此模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