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说完上面那些话后,看着他二人好久没有说话。大殿里很安静,竟然能听见外面风儿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玄宗默然许久,又看看如泥胎一样的二人后,才继续说道:“我朝正值天下升平之际,为何还有逃户一事发生,你等作为朝廷命官,可曾想过吗?”
裴光廷回道:“臣想过,却没曾想过写一本逃户实录。”
李承修犹豫着说道:“臣------不如自家儿子。”
玄宗则干脆说道:“你等不如一个七岁童儿。逃户实录虽不能称为警世良言,却对我朝大有裨益。只是,想出此事的是一个童儿,而写出此书的又是一个一心只知修史事,其余诸事不问的修撰郎,不能不说你等这些饱读圣贤书的都是白吃饭的。”
裴光廷一听此话,赶紧说道:“臣该死。”
李承修也说道:“臣万死不辞其咎。”
玄宗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俩,说道:“若是寡人早一些看到这卷实录,宇文融……”
他没有再说下去,当着两名臣子的面,他还没有自我批评的勇气。
“李承休,你可以回去了。朕已经给裴耀卿下过口谕,李泌身上少一根毫毛,他便罚俸一月……”
听到这话,李承休放心了。
李承休走了后,玄宗又命新任中书令,也是新领宰相一职的裴光庭,速速查出宇文融走到哪里了。然后,玄宗命他派人去告诉宇文融,天下百姓积怨甚重,你宇文融若是还有半分良心,自然该知道怎么做。
裴光庭听后,顿时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心里想着,你想杀人直接杀就是,这样吓唬他好嘛?
可让裴光庭想不到的是,数日后,宇文融果然死在了去岩州的路上。
史载,宇文融见过朝廷派去的中使后,万念俱灰,失望至极,最后竟然郁郁而终。
那一天,玄宗还下旨,员修撰擢升为朝议大夫,继续在修文馆修史。
朝议大夫虽是散官,却是从五品,员修撰也算是得偿所愿,进入帝国高官的行列了。
那一天,员修撰接到圣旨后,就把员俶叫到身边来,问道:“你表弟李泌此时正在做什么?”
员俶看着一脸兴奋的阿耶,说道:“他正在做的事情,我说了你必然会失望。”
“小子哪来的这些废话,快说。”
“父亲大人此话差矣,我不是小子,我自打举神童后,已是朝廷从九品的官员------”
员修撰不等他说完,又说道:“好了,我儿快说,李泌此时在做什么?”
员俶看到他摆出了做老子的架势,便只好老老实实的说道:“他每日游荡在大街小巷里,等着别人来杀他……”
员修撰愣了,他想不出李泌这是在做什么。
员俶又说道:“这事李泌不让跟外人说,你若是今日不问,我肯定是不会主动说的。”
员修撰眼一瞪,吼道:“快说。”
员俶却丝毫不惧,不慌不忙的说道:“阿耶不是外人,我自然要如实告诉你的。”
员修撰无法,只好等着员俶慢悠悠的把李泌遇到贼人行刺一事说了。员修撰听完后,顿时心惊不已。
一个八岁的童儿,竟然也有人想杀他,这大唐还有没有王法了?
“阿耶不必着急生气,京兆府已经拍了兵丁,每日都守在书院里,片刻也不离李泌左右。”
“哦,此事已经惊动了京兆府了?”
员俶摇摇头,说道:“何止是京兆府,昨日去书院的是府尹裴耀卿,他说圣人有口谕,若是李泌身上掉了一根毫毛,他便罚俸禄一个月。所以,他便派了兵来,每日守着李泌。”
员修撰又是一惊,随后说道:“此事竟然惊动了圣人?”
员俶点点头,说道:“舅舅得知有人对李泌不利后,就去见了圣人,圣人便给京兆府下了口谕。”
员修撰一听,便赶紧说道:“你只管啰嗦什么?还不与我一起去书院看看。”
员俶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嘟囔着,“是我啰嗦吗?还不是你要听的?再说,此时去有何用,李泌必然又在坊间转悠呢!”
员修撰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心说同样是神童,你怎么就这么啰里啰嗦的呢?
李泌此时确实在坊间转悠着。离他不远处,是十几名带刀的兵丁。不过,他们都按照李泌说的,隐身于街角屋后。
李泌每次回头看到他们探头探脑的样子,心里就有气,也知道今日又白瞎了。
他招招手,那些府兵便从街角处跑了过来。
“让你们离得远一些,你等这样鬼鬼崇崇的跟在后面,那杀手是白痴吗?会自投罗网。”
带队的杨参军陪着笑脸说道:“裴府尹严令,若是小先生掉一根毫毛,我等罚俸禄一年……”
看看他们也是可怜,每天轮班吃饭睡觉的守着自己,李泌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李泌抬眼看到不远处就是那家自己常去的毕罗店,就对杨参军说道:“去那里吃饭吧,我请客。”
杨参军赶紧说道:“只要小先生不这样走来走去的,这饭钱……”
他看看身后那些兵丁,然后说道:“我等出了。”
那些兵丁想着整日跟在李泌身后转来转去的,也着实累的慌。只要他肯消停点,每天请他吃毕罗也省心省力。于是,他们也连声说着“就是就是……”
李泌看着他们,说道:“真不用我请?”
杨参军说道:“不用不用,哪有小孩子请丁壮吃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