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命苦侃侃道来:“思想的多元化并非混乱的根源,制度和文化的缺陷,才是衰败之由,这种根由一开始就已经埋下,一旦病入膏肓,混乱反而是种自我纠错的过程,缺陷导致不可避免的错误,错误多了,百姓疲乏,于是混乱也就开始,自古王朝兴替,离不开官衙[**],苛捐杂税,阶层固化,势力割据,机构冗余,政令不通等等诸多千年顽疾,这些顽疾无法剔除的根源,就在于最有说话权的老百姓却无权参与监督和纠正,掌权者脱离实际,目空一切,一意孤行,不接地气。”
“什么是地气?”
“地气就是穷苦老百姓的酸甜苦辣,最底层的老百姓若能安身立命,没有人愿意抛头颅洒热血跟着野心家造反,江山如铁桶,一旦外敌入侵,百姓还会自发组织起来反抗入侵者,而不是一股脑投入敌营,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大隋这颗鸡蛋,已经四分五裂,负隅顽抗,苟延残喘,到头来牺牲的却是公主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张氏仔细地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掩嘴而笑,美眸中闪动着思辨的动人光芒,喃喃说:“将军说话新鲜有趣,发人深省,却又有些大逆不道,让人不敢苟同,那依将军之见,该如何治乱呢?制度和文化的缺陷又是什么?重商轻农岂不是人人投机取巧,耕作荒芜?”
甄命苦并没有一丝不耐烦,耐心解释:“公主有所不知,zi you的市场有着自我调节的能力,公主岂不知太史公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道理?无论是商人还是普通老百姓,为了私利,都会变得非常聪明,农业是一切的根本,粮食稀少而价贵,百姓自然会回归农田,粮食充足而价贱,百姓虽无利可图,却能保障温饱,转而经营其他,也能让社会财富一i更比一i雄厚,官府所需要做的,就是少些管束,少征税赋,少发动战争,让百姓修养生息,百姓休养生息,百业俱兴,薄税多收,官府收入不但不减反而有增,还将受到百姓拥戴。”
甄命苦顿了一顿,“至于制度和文化的缺陷,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有机会跟公主你细谈,总之是要改变官府机构由上而下的任命制度,变成由下而上的竞争上岗,择优录取,不至于让阶层固化,导致一潭死水,但是这种制度需要平等和zi you,公平和法制的文化共识为基础,目前来说不太现实,但却是一个努力的方向……”
封伦听两人这一问一答,坐在马车中冷笑一声:“先不说你所谓的由下而上百姓推举,单论这轻税赋一项,就已经是异想天开,官府开支庞大,军饷,城建,防灾,水利,修缮,哪一样不需要花费银子,更何况人人做官皆为财,不加征税赋,银子从何而来?”
甄命苦笑着说:“这就是老夫所说的jing兵简政之策所起的用处了,一个廉洁的官府机构是社稷长治久安的保证,jing兵为了还兵归田,简政为了减少官府开销,每一个王朝没落之时,官府机构庞大,尾大不掉,空吃粮饷俸禄,以至于十羊九牧,官比民多,到最后,王朝都是被一些贪官污吏给吃垮的,许多人还自认为于国于民有莫大贡献,殊不知将来是要遗臭青史的。”
封伦冷哼一声,沉默了下去。
张氏低着头沉思了许久,又抬起头问:“话虽如此,历来帝王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官员廉洁,设立严刑酷吏,可又有几个帝王能真正制止手下贪腐?”
“所以不能全靠一个人,人无完人,一个君王权力太大,犯错无人能制止,死的人就可能数以万计,所以需要靠制度跟法律,约束这种膨胀的权力,让法律高于皇权,废除特权,由第三方du li执法机构执行法律,使法律行之有效,保障每一个人天生的权利,而非镇压迫害,任何事以法律做准则,而非道德约束,严格执行,执法du li于行政之外,做到违法必惩,不分贵族与平民,这种第三方力量,就是所谓的百姓监督。”
张氏好奇地问:“什么是天生的权利?”
“zi you,平等和生存的权利。”
“什么又是zi you和平等呢?”
张氏的问题接连不断,在与甄命苦的一问一答中,队伍慢慢地前进,甄命苦每一次回答,都会有这个时代所没有的思维和新鲜词汇从口中溜出来,张氏听得津津有味,不知疲惫。
甄命苦所说这些,都是二十一世纪髓,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超前,却让她跳脱时代和视野的局限,耳目一新。
她已大致明白了甄命苦对梁师都说的那些话,美目流转,轻声叹道:“将军的想法虽然令人向往,却过于理想化了。”
封伦乘机奚落道:“何止是理想,简直是天方夜谭,让将军治国,只怕要君不君,臣不臣,纲常混乱了,无规矩不成方圆,将军这种想法,只能破坏而不能有任何建树,自命清高只会让周围人排斥嘲笑,自取灭亡。”
“规矩是人定的,能定也就能改,如今最大的缺陷在于,定规矩的人也是执行规矩的人,而被统治的人也将这些规矩奉作金科玉律,跳脱不出思维局限,古板守旧,这就是最大的危机,所谓破而后立,在老夫看来,没有了纲常,重建秩序,也许是才是开创美好未来的契机,教育决定百姓素质,百姓的素质决定制度的好坏,根本还是在于教育,当然愚民教育除外,这也是梁大人在朔方开办民间学府,官府出资,招收普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