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宴厅。
桌上已经摆上了几样凉菜和点心,凉菜都是新鲜的蔬果制成,清火温脾,最适合暮秋时节食用,点心都是现做的绿豆酥梅花糕之类,造型很好,香味清淡。
小少年一袭清白短衫,站在宴厅角落的一扇窗前,外面凌乱的风鼓起挽束起来的真丝绣蝶软帘,牵起帘角一只金线绣的蝶,翻翻卷卷扑打在小少年的肩头,好像活了一般缱绻萦绕,翩然舞动。他偏头看了看那绣蝶,白袖轻抬,手指捻住帘角,将那绣蝶从肩头滑落下去。
转身,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对上菜进来的丫头道,“把点心都撤下去。”
小少年声线还未脱稚气,却像是秋天刚打下来的霜雾,又湿又凉。
丫头应了声,把糕点都一一撤了下去。小少年又道,“做一份清热祛燥的莲子汤,三人份。”
“莲子汤?为什么要做莲子汤,难不成三弟要去打猎?”从宴厅外徐徐走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伸着懒腰,顺势拦下一个丫头,端过丫头手里的梅酥,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瞥眼见小少年又转过头去不看他,便冷笑两声,“我倒忘了,三弟不会骑马,更不会射箭,就只会读几本之乎者也。不骑马打猎喝什么莲子汤,不如去粪桶里喝尿的好。”说话这人正是小少年同父异母的二哥,祝戎生。
小少年不说话,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清冷的看向窗外。一只云雀不知从哪里飞来,掠过窗前,冲刺向远天飞去了。
祝戎生将剩下的梅酥放回桌上,快步走到小少年身边,极快的伸手扼住小少年的咽喉,阴冷的笑道,“你看,我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世间只有武力才是王道,天下是打出来,不是从书里看出来的。”
小少年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冷冷看着眼前的男子,脸色已经让血液憋得紫红。祝戎生尤其厌恶他这样的眼神,恨不得当即捏断他的脖子。祝戎生当然不知道,要不是小少年暗地里做了个小手势,暗示外面的人不要妄动,他此刻只怕已经倒在血泊里,浑身痉挛了。
论出剑的快和准,没有人比得过小少年的近卫,这个影子一般的,叫明宇的人。
“祝维摩,你给我听好了,这个家迟早是我做主,到那时,我第一个将你赶出祝家。”
祝维摩,小少年觉得,似乎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叫他,学府的夫子替他取了小字,宿凡。学府里的人都叫他宿凡。家中,下人们称呼他少公子,爹和两个哥哥鲜少与他见面,自然没人唤他的本名了。
祝戎生并不敢真的捏死他,临到他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松了手,将他顺势扔甩出去,祝维摩个子不大,生生被这一甩抛到墙面上,后背重重的砸在了墙上。
落下地来时,他嘴角已经渗出了血渍,很快染红了白衣。
“没用的东西,这么一点打摔也经受不起。你那病怏怏的身子骨,怕是随了你娘了,她死得早,我看你也活不了多长。”
祝维摩眼底忽然一亮,像一头小兽一般,刺出的光惊得祝戎生心头一颤。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拍了拍衣角,转身出去了。
祝维摩从地上爬起来,轻舒一口气,食指和中指极快的寻到手腕和颈部几个大穴,反复按压了几次,待到心律平稳些了,才回房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
他回到宴厅时,客人们已经到了。
苏瑾见他进来,一眼便觉察出他气色不好,又见窗前的血渍,和桌沿上一盘凌乱的梅酥,已经多少能猜出是祝戎生来过。苏瑾并不多说什么,祝维摩也只是淡淡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都各自沉默。
莲心倒是眼浅,没见出什么不对,上前来就拉起祝维摩的袖子,脸一下子红到耳根,“莲心谢谢公子,等莲心学会做梅酥了,就做给公子吃。”
苏晓在一旁看着,就好像被朋友插了两刀,心里一百万个,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气氛怪怪的,让苏晓很不自在,她自己先爬到高高的宴席桌上去,小手抓了一片凉菜盘里的不知道什么酱瓜,塞到嘴里,咬得咯嘣咯嘣。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苏晓身上,她朝大众摆摆手,又抓起一片生菜塞进小嘴,含含糊糊的喊道,“我饿了。”
酱瓜的黑酱沾了苏晓一脸,小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四肘了肘他,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苏瑾抽身过去,拿起衣袖替她擦了手和嘴角,偏头对祝维摩道,“晓晓确是饿了,宿凡莫要见笑。”
祝维摩叫来外面的丫头,吩咐她们把桌上那盘梅酥撤下去,再快些上菜来。苏晓不理他们,跳下高凳子,拉了莲心和小六,三个娃娃一起爬上凳子去,你一手我一爪抓着酱瓜小菜什么的胡乱吃。
苏瑾将三双筷子塞到三个娃娃手里,向小六和莲心道,“擦了手,用筷子吃。以后不能学晓晓用手拿菜。”
苏瑾又替苏晓擦了一遍手,她才罢休,胖乎乎的小手攥住筷子,戳起一个酱瓜就塞到苏瑾嘴里,“大哥吃,酱瓜好香。”
苏瑾无奈的摇头,咽下她喂来的酱瓜。又对小四小五和茗棋道,“你们也过来坐,小四照顾着小六些,别让鱼刺肉骨伤着咽喉。”
一行人入座后,祝维摩才过来,坐到苏瑾旁边,两个人聊了一些学术方面的深刻问题,大约又说了一两件很严重的大事,总之苏晓听不懂,菜很快就上来一大桌子,她忙着吃,吃得兴起的时候不忘将小身子探过大哥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