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
小姑娘耸肩:“行,这是你自己上赶着找虐,不能怪我。”说着从墙头跳了下来。
方氏打量了她几眼,微惊。这位头上插了一圈红玉簪子间金刚钻簪子,身上穿的是江宁织造今年新出的上进百蝶穿花锦缎。她家不止有钱,还必然有势。
小姑娘拱拱手:“大婶子,你先请。”
方氏看她浑身半点气势也没有,偏脚底下稳如磐石,便知道自己赢不了。这么小的年纪,非但功底扎实、而且不露声色,也不知哪家教出来的。话虽如此,总不能不战而退。方氏偏了偏头:“去挑兵刃。”
“不了。”小姑娘道,“费事。”
方氏掂量着,自己占兵刃便宜也不是人家对手,便点头道:“也好。”话音未落,劈头就是一刀。
眼看长刀快到眼前,小姑娘微微闪身,飞起一脚正踢在刀面上。长刀“当啷”落地。
一招都没出完就分出胜负,方氏有些丧气。却听小姑娘认认真真、毫无嘲讽的问道:“大婶我感觉你根基不差的,多久没练过力气了?”
方氏轻叹道:“打从生了臭小子便不得闲。”
小姑娘眉眼挤做一团:“将来我绝对不生小孩。”
方氏啼笑皆非。“莫把话说得太满。”
“真的!”
下人捧了帕子上来,方氏擦擦汗,转身到旁边花架子底下坐去。小姑娘自来熟跟在身边,也坐下,眼睛朝后面瞟几眼道:“那几个鬼鬼祟祟的是谁啊。”
方氏回头一望,三个心腹都偷偷藏着呢,哼了一声。
小姑娘跟她们招招手:“嗨~~你们好。你们大概知道大婶为何生气?我觉得我问她自己她不会说。”
方氏看了她一眼:“问这个作甚。”
“好奇。我瞧你白白胖胖、脸上水色也挺好,是那种四平八稳撸猫晒太阳的太太,论理说不该再有烦心事才对。二十年后我大概跟你差不多?”方氏闻言神色复杂,斟酌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丫鬟胆儿大,小心翼翼凑了过来。看方氏没变脸,便拉着小姑娘低声道:“姑娘,谁能没个烦心事呢?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堂上跑,偏还真有人肯放他进去。”
“额……你们老爷收了奇奇怪怪的小老婆?”
丫鬟嘀咕:“倒也不算。”
“他官大还是大婶的爹官大?”
“他老子早没了。亲家老爷官大。”
“那就养个小白脸呗。互相伤害,谁怕谁?”
丫鬟懵了。
方氏诧然,看着小姑娘:“姑娘家家,养小白脸你说得那么利索!”
小姑娘理直气壮道:“他养小老婆,你养小白脸,不是一样的么?”随即又说,“哎?等等!你们为什么成亲?是为了两家结盟、还是图谁家的钱、还是你看上了他?”
“这……岂能说的清楚。小孩子家哪儿听来这种话?”
“你家官大,把小老婆踢出去没商量,让他当外室养。”
“……”方氏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丫鬟道:“本来就是外室。”
小姑娘眨眨眼,向丫鬟道:“这个外室花了你们家很多钱?”
“没有。”
“那与大婶什么相干?”
方氏没好气道:“来日你男人你也许他养外室?”
小姑娘得意道:“我家才用不着拿我去结盟。我只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他敢养外室——先看看我到时候还喜欢他不。若不喜欢,两个死鸳鸯,另换小白脸;若喜欢,把外室杀了,看谁还敢抢我男人。”
方氏侧头打量她,倒有几分赞许:“好大的口气!”
小姑娘摊手:“多数人成亲就是两家做交易,跟两个人没关系。大婶若因为你男人变心难过就不必了。他的心从没给过你,何来变呢?”
方氏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说的容易,心里岂能不难受。”
“啊——你喜欢他啊。”小姑娘托起下巴,“那就难办。喜欢就输了哎。”
方氏摇摇头。“小丫头,你从哪里蹦出来的?”
“路过。”小姑娘道,“刚来你们胶州,不大弄得清楚道路,爬上高处看看。”
方氏含笑道:“前些日子有位明老爷从外地来……”
“咳咳咳……”小姑娘呛着了。好容易止咳,她满脸黑线道,“喂喂,不要胡说八道啊!我二舅何尝到了被人称作老爷的地步!”
方氏大喜!“原来是你舅舅。你舅舅也有三十多岁了吧。不称老爷,难道称少爷?”
“大官人不行么?”小姑娘抿嘴,“老爷都是叫那些五十岁以上、没事就捋一捋胡须的那种好吧。”
“行。明大官人。”方氏颇好说话。“这都腊月了,你舅舅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小姑娘叹气:“跟我姨妈吵架,赌气随便丢了个骰子,丢到胶州。”
“丢骰子?我竟不明白?”
“在地图上丢骰子。”
“……原来如此。”日子也太随便了。“他为何到处寻人打架?”
“虐菜撒气呗~~他自己武艺平平,是我舅夫厉害。”
“你舅父不就是你舅舅?”
“舅夫。舅舅的男人。我舅舅是龙阳。”
方氏再次不知说什么好。难怪她舅舅走路带风,也难怪这丫头开口闭口都是小白脸。